赶回昭觉寺的时候,天还没亮。
天王殿附近都已戒严,寺里,戒律院的大僧人在一个又一个的盘问着江湖侠客与门阀子弟。
至于陈圣和灵槐,僧人们倒是并未询问——张师爷死的时候,两人早就离开了昭觉寺。
回到偏殿。
“昭觉寺反应倒是不小。”陈圣听着外头的动静,微微摇头。
灵槐端来茶水:
“来参加法会的人死在了昭觉寺里,这是直接抽了昭觉寺一个耳光,僧人们自然要严查。”
“也是。”陈圣感慨:“也不知道,今日的三问和赐福,到底还能不能正常行进......”
“能。”
一个苍老声响起。
陈圣连忙起身:
“师父!”
“坐下吧。”老道士不知从何而来,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昨天是你的诞日。”
“为师本想着掐准子时,赠你一礼,却不想要你这小家伙,快早上了才回来。”
说着,
老道士也不问陈圣去做什么了:
“为师说是收你入门,却连个见面礼都没有,正好,两礼并作一起,说吧,想要什么?”
陈圣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都可以?”
老道士刚想点头,却忽而将心比心,猛然警惕起来:
“太夸张的可不行。”
陈圣遗憾,挠挠头:
“回师父的话,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自己该要什么。”
“还以为你这家伙会推辞一二。”老道士笑骂:“倒是颇有为师之风.....有了。”
道人含笑:
“术,法,道,本就是该教给你的,不适合做礼,宝物,你已有一口门道重器,足够了,多了也用不上,还容易惹来麻烦......”
“为师便先赠你四百日苦功,如何?”
陈圣眼睛一亮:
“您的意思是?”
老道士哈哈一笑:
“千日筑基,却未必真要一千日,今日便助你筑基圆满、新生圆满。”
缓了缓,他又道:
“但这礼却太小,不够,不够......乖徒儿,我再问你,你是愿当这官儿,还是不愿当?”
陈圣陷入沉思。
官?
安抚?
斟酌片刻,陈圣深吸一口气:
“愿。”
婆婆说,滚滚大势已至了,要么在坐在浪尖,要么被大势淹没。
单单一百红衣骑,已给自己添了不少助力,若无红衣,便逼迫不得庄洪配合,更难破内行司的设计。
陈圣觉得,在这个门道昌隆,甚至是有仙人的世界,却以王朝为尊,连五鬼都不敢闯大庆的国库.......
头顶官帽好办事,衙门里头好修行。
“那好。”
老道士点头,再问:
“是想要位高,还是想要权大?”
陈圣眨眨眼:
“不能都想吗。”
道人沉默片刻:
“倒也行。”
他笑骂了两句,转而道:
“我们这一脉,实际上走庙堂之道,是有大好处的,只是为师不愿,但你却可以——为师替你手书一封,让司礼监的丘道机照顾照顾你,如何?”
陈圣先是讶异师父认识当今那位‘站皇帝’,旋而释然——都是道士。
他苦笑:
“师父,您或许有所不知......”
“为师知道。”
老道士打断道:
“内行司的阉人寻你麻烦,大庆朝廷要收拾西蜀,为师都晓得,也知道你处境很不好,有性命之危。”
他吐了口浊气,认真开口:
“但你要继承为师的衣钵,甚至做的比为师更好,不像为师一般当个王八,很多事情,很多艰苦,都要你自己去趟平......故此,为师没宰了那个小太监。”
“若今日内行司寻你事端,为师替你打上内行司,明日蛇司找你麻烦,为师替你揍你那舅舅,那你便也只能和为师一样,最终来,当一个王八。”
陈圣认真点头:
“我明白。”
“你明白个球!”老道士大叹:“话说回来,衙门里面好修行,你既打算走庙堂之路,一是要争功劳。”
“其二,便是朝廷里头得有人啊!你们陈家靠不住,自然要重新找一个靠山。”
陈圣若有所思:
“站皇帝丘道机?”
“然也。”
老道士含笑点头:
“蛇司安抚,位低,权也就那样,为师不懂当官,但知道怎么升官,与修行一个道理。”
“修行,自身本事要够,可还有一点也很重要,有个好的师门,有些好的长辈,能得高人之提携......修行如此,当官又如何不同?”
末了,他变戏法似的,手中浮现出一枚丹丸,话锋一转:
“此间事了后,为师会去京城见一见丘道机,至于现在,先将此丸吞下,添四百日苦功吧!”
陈圣郑重拜谢,双手接过丹丸,也不犹豫,一口闷下肚子。
没感觉。
老道士笑眯眯开口:
“筑基圆满后,便该着眼点命火、入门道了,你身上这文脉桎梏,如无意外,今日当解。”
他也不解释详细,晃悠悠的转身离去:
“记住,不动龟蛇咒的修持莫要落下......你的路才刚刚开始,为师理应陪你一程,替你铺一段捷径,但后头的漫漫道途,终究要你自己走。”
陈圣明白,师父是怕自己有恃无恐......他郑重点头,想要再拜,却忽觉胃里似乎燃起熊熊大火!
好像一口气吞下了一百坛大蟒汤!
筋骨嗡鸣,皮肉如浪潮般翻涌,一茬又一茬的力气从身体里头冒出来!
像是大雨过后,春笋破土。
他连忙盘坐,默念四十八字咒,观想龟蛇与阴阳。
一斤力气,十斤力气,百斤力气......
是朝阳破晓,是日上三竿,是天王殿的主殿里,响起三声钟鸣。
陈圣便睁开眼,站起身。
“公子,如何?”守在一旁的灵槐端来一碗清粥。
“圆满。”
陈圣轻声回答:
“我有一种,身成圆满,力至极限的感觉。”
他猛的握拳,凭空炸开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将灵槐掀了个趔趄,清粥坠地,瓷碗破碎。
千日新生已成。
一身力气,已有三千余斤,双指足以撑起千斤鼎!
‘当!当!当!’
天王殿里的钟声还在做响,陈圣歉意的搀扶起气鼓鼓的灵槐,神色旋而郑重。
“一切都看今日了,希望不会出意外。”
他打开木箱,确认鬼头大刀、绣蛇锦衣与教化使司的窜天箭都完整无误,这才背起长木箱子。
远处传来喧哗声、呼喊声,伴随一个拉长拉高的调子。
“蜀王驾到,前来观礼!”
灵槐抚额:
“公子的嘴巴,倒是开过光呢。”
陈圣也愣了一愣,旋而肃穆:
“无碍。”
“事情闹的越大越好,该来的红衣,一样要来,该踏的寺门,还是要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