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陵兄,我要走了。”
听着佛寺里的钟鸣和那声拉长调子的‘蜀王驾到’,老道士打了个哈欠。
大祭司蹙眉:
“去哪里?”
“京城。”
“见丘道机?不是说要等到法会之后,你才去么?”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
“汝窃听我师徒二人谈话?”
大祭司呵呵一笑:
“我亦不愿,但六百丈内洞若观火,我不得不听见。”
老道士怒骂了两句,转而哼哼唧唧道:
“我的情况,你也清楚,没能坐上真武之命,这辈子大抵也没机会了,但陈圣的天资,机会很大。”
“欲成真武,光起步之时,就得身俱两门天生妙术,以此证神魂宽阔,再修持四十八字咒日夜不停,如此,才得证真武的资格。”
说这,老道士轻声一叹:
“若贫道继续呆在昭觉寺,陈圣遇见险难,我怕忍不住出手为他护道,还是离远点些好,离远点些好......欲成真武,风浪都要自己闯过去。”
大祭司静静的听着,颔首:
“你不走,我也会劝你走,我们要陈圣去做的事情,在于大势,大势大势,顺则成,逆则散,滚滚洪流中他注定遇见的危,必须他自己闯,谁帮了他,就是逆了大势。”
老道士明白过来:
“难怪你一直留在昭觉寺,是怕老道我替他化解劫难?”
大祭司哈哈一笑。
静室里,两人都陷入沉默,许久。
大祭司转动着茶杯,盯瞧着上头的鸡蛇相争的纹饰,道:
“京城,哪怕是你去,也要小心些。”
老道士嗤笑了一声,转而道:
“你们要我徒儿做的事,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大祭司答:
“若成了,是泼天的好处。”
“那就行。”老道士幽幽一叹:“走了,走了。”
“这本真武经,等他点命火的时候,交给他。”
话落,老道从虚无中牵出一头青驴,翻身上去,诵了一声无量天尊,拍了拍驴脑袋。
青驴子打个响鼻,慢条斯理的走入虚空,一刹便消失不见。
大祭司独自一人端坐,看向静室的窗外,能眺望见西蜀王龙行虎步的走入昭觉寺,
在天上,半座西蜀的那如龙形般的气运相随。
………………
拉着灵槐,陈圣默默的走进了天王殿,两侧经帷后依旧端坐着一个又一个的僧人,诵着经,敲着木鱼。
寺里的来客基本都已在大殿里坐下,二人这一次入内,倒是没什么波澜——都在谈论蜀王驾到。
谁都晓得西蜀王与昭觉寺不和已久。
陈圣拉着灵槐在殿上的明黄蒲团上落座,侧目看了一眼,阿蛮和昭烈兄戴着面具不言不语,
汉王世子眉头紧蹙,至于孟祝涛——他还没来。
大抵是去迎他的亲爷爷了。
陈圣敏锐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他随之看去,是陈德清那家伙,
见自己望向他,陈德清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像是在讨好——但陈圣觉得,应该是挑衅。
因为陈德清背后后头坐着的侍卫,从四个变成了六个,多出来的两人身上,气血极其旺盛,显然是点了命火的高手。
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坐在明黄蒲团上的几人背对佛像面朝殿门,抬头就能瞧见门外光景,
殿里其余人也都纷纷回头望去。
片刻,一个穿着四爪蛟龙袍,头顶着八旒冠冕的老人,龙行虎步的走进来,
他身旁跟着孟祝涛,身后是十二个穿着藤甲缠着藤条的亲卫,个个挎刀背弓提弩,透着股子极其浓郁极其惨烈的血腥气!
“军中,真正历经上百场千人规模以上血战而不死的大悍卒,且每一场血战,都斩颅三颗大抵。”
灵槐神色凝重:
“这种大悍卒,百战不死,纯粹靠着煞气锤炼,强行点燃一缕杀性命火,不修奇术,只求煞气,我听闻,他们一身煞气,甚至能压制异术。”
陈圣若有所思:
“于成忠也是如此?”
红衣缇骑里,每一骑都是新生数百日的水准,至于两位各自执掌五十骑的左右蛇官,都已点燃命火,左蛇官于成忠更是命火圆满。
灵槐摇摇头:
“他们是军中煞气为主,但自身也修行,未必真正历经百场大规模血战,而这种大悍卒,在修行上面,不比普通人多懂半分,纯靠军煞。”
陈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个世道想要修行,光新生千日都要耗费上万两银子,
普通人家最好的修行法子,就是参军,历经大小战仗,以煞气另辟蹊径。
如此一来,江湖上的地榜高手,也未必打得过一位百战不死的大悍卒......这或许也是伟力归于自身的时代,王朝依旧为尊的原因之一?
念头辗转间,穿着四爪蛟龙袍的老人站在了殿上。
他扫视一圈,笑呵呵开口:
“西蜀艰苦,诸位远道而来,若有不周之处,望诸位见谅。”
无论江湖侠客还是门阀子弟,都站起身来,受宠若惊的执礼:
“见过王爷。”
陈圣也跟着站起身。
蜀王看起来很温和很和善,但身上威严却半点不减,目光落在明黄蒲团处的五人身上。
他最先看向汉王世子:
“七年前,本王曾与汉王把酒言欢,七年过去,汉王可还安好?”
“回王爷的话,家父安康。”汉王世子谨慎执礼。
蜀王再看向下头的陈德清:
“汝小姑姑陈秋,可还好?”
陈德清目光闪烁,忍住回头看陈圣的冲动:
“小姑在安养道观中日夜诵念道经,修身养性,也很好。”
陈圣心头微动,蜀王和自己母亲,认识?
似乎关系还不错?
如此一来,当初‘自己’与孟祝涛合谋之事,其中......
念头才起。
蜀王却微笑点头:
“秋丫头当年,就坐在安养道观里,便叫西蜀吃了好大一个亏,一个圣字号,将全蜀地的买卖都给垄断了去。”
“若非本王狠下心,让藤甲军一座又一座城的抄过去,杀的人头滚滚......恐怕如今,整个蜀地的民生,都在你那小姑姑一念之间。”
陈圣默默的撤回了蜀王和便宜老妈关系不错的念头。
“说起来......”
蜀王笑眯眯的四顾:
“秋丫头的那崽儿,叫什么......陈圣?他来了没有?”
殿中的豪侠们还没什么反应,门阀子弟却都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来自京城的世家子们,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陈圣?”
蜀王呼喊,苍老声回荡在大殿中。
“陈圣?”
他第二次呼唤,殿中只有他的余音,世家子们察觉不对——莫非,那混账玩意真也来了?
灵槐蹙眉,陈圣心头发紧,此刻不站出来,等会再站出来,就麻烦了。
至少,容易被戴上个不敬的帽子。
当蜀王正欲第三次呼唤‘陈圣’之时。
“阿弥陀佛,王爷驾到,老衲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大悲方丈走入殿中,打断蜀王的行举,淡淡道:
“为准备三问,耽搁了不少功夫......王爷不若安分一些,好好看一看老衲的三问,如何?”
十二悍卒骤抬头,殿中一刹间便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