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梦中人前世缘

看到苏酥脸上如此落寞，芜绿也十分不忍。

当初钱一山爱女宠的天下皆知，金钱粪土，不及女儿展颜一笑。

铸剑炉外舍弃最珍贵之物，并非钱家万贯家财，而是他拥有充沛生机的情丝，因为爱着女儿，那条情丝茁壮参天，懂得亲缘之情的从小好好被父母爱过的，才会斜生出旁支。男

女之情，朋友之情，师徒之情，都离不开那棵参天巨树。

苏酥拥有那么出生入死的朋友，拥有薄楼深刻入骨的眷爱，与她自己磅礴情丝是分不开。

可如今……峄剡无情无心，落差极大，也难怪苏酥难过。

芜绿跟着唉声叹气。

气氛并没有因些叹气声变得沉寂不起。

苏酥想了许久，眉眼舒展，盈盈浅笑道：“我确实很难过，但并非因为他不认得我，我是难过爹爹已经轮回好几世……他没有情丝，每一世必定是鳏寡孤独的，红尘人世，若不识情、不得爱更不会爱，那做人有什么乐趣呢？”

苏酥是真的心疼爹爹。

芜绿点了点头：“早些年没找到尊上的时候，我游历锦瑟九州几十年，走过不少山川州府，也翻阅过当地的地方志，分别找到过几个无情无心之人。大抵……应该都是钱一山的转世吧。”

苏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听到那些人的结局。

“一定有办法改变的，当初薄楼也恢复了情丝，我不想爹爹这一世继续众叛亲离，无心无爱死在孤寡的皇宫里。我会想办法，为他再创一根情丝。”

芜绿今日来也是为了和苏酥接个头。

分享下彼此这些年的经历，再讨论好这一世在锦瑟中的目标。

芜绿：“所以，你这一世——”

苏酥已经想过无数次了。

她勾起一抹恬然的笑意，眼底流光奕奕：“或许这是我最后一世了，过往种种是魔是神，我与他都是为了天下而活为了苍生而死。这一世，纵然我们还是被家国大义困顿着，一个敌国皇子，一个救国公主，但人生命数多变，我俩这重身份还是比之前多了些可塑性的~”

她顿了顿，眼底光芒一盛：“所以，这一世，我要自私的活，爱我者不辜负，我爱者不孤寡，双影成行，覆雪白头。”

芜绿眼底有些感动。

他见证薄楼睥睨三界的强大，也亲眼看着一鲸落而万物生，神明死而世人存的天命难违。

就如苏酥所说的，锦瑟是偷来的一世，那便不计较家国大义，好好自私的为自己活一回儿吧。

只是……

他脸上有些担忧：“如果不对他说出真相，让他放弃心中抱负有些难……你懂得，尊上骨子里是争强，是唯我独尊的。而且他不喜欢女人。”

苏酥吓了一跳。

芜绿忙打嘴：“没说他喜欢男人，我的意思是，他和遇见你之前一样，不近女色，没有过少年思慕，更没有过心猿意马。可偏偏他又什么都懂！人家说玩过才腻，经历过才放下，他就这么跨过去了……谈情说爱，女色之流，已经被他归位最玩物丧志，败坏心性野心的游戏，没有之一。”

苏酥勉强扯住一丝笑容。

稳住心里的底气，她盈盈道：

“别怕，覆雪峰初见时，你也如今天一样打死也不会想到，我这么个粗鄙的财主丫头会跟魔尊大人有那样的三生情劫——天生地下，老娘就是他薄楼逃不过、躲不掉的情劫~”

……

梦中薄楼分花拂柳，拨开迷雾，终于走到了一方寂落庭院。

月涌云海，高悬中天，落下一地清辉，将院中女子的背影染上一层虚妄的光影，朦胧梦幻，又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疏离。

薄楼提步——

一步一步，踏上庭院中松软的积雪，整个院子里只留下他一个人的脚印。

那女子恍若蝴蝶，一惊便要走了。

他按捺着长达十数年的迫切询问，只是耐心一步一步靠近。

无数问题在嘴边要问，比如：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到我的梦中来？你是我的前世记忆么？我与你还有什么纠葛？要怎么样才可以立刻，再也不到梦中纠缠？

衣摆轻动，踩雪声细微轻柔，可依旧有稀碎冰渣子在靴地碾压的声音。

这声音惊了女子，她低呼一声凭空消失不见了！

薄楼伸手去抓，只来得及抓到她滑走的一片衣角。

月亮再度被滚滚而来的云絮遮住了清辉，天地失去了唯一清辉，雪地光影不再，庭院落寞，再度变成大片大片的墨色，蚕食着青砖小径，一路吞噬站在庭院中的他。

最后，只剩点滴光束照在他身上。

“你别走！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我，可曾相爱过？”

他对着冷冰冰的月亮大声喊，心亦是骤然攥紧。

平日里不屑情爱的他……原来心底最在乎最想问的，竟是自己和这女子是否相爱过？

薄楼觉得自己疯了！

他用指甲挑破了指腹，想要逼自己从梦中醒来——

此时，身后墨色处传来那女子熟悉的声音：

“回头，你便知晓答案。”

薄楼身子僵硬着完全不受控制。

女子轻悠悠一叹：“你也可以不回头，放下过往，去过你自己的人生。”

薄楼是不信邪的。

“回头，我亦可掌握自己的人生！”

心念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薄楼重新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操控权，他缓缓转身，铁了心要见到这个徘徊梦中却从未露面的女子。

她近在咫尺，答案也近在咫尺！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声如擂鼓，鼓点清晰又密集，沉稳霎时被打乱了节奏。

他明明意志坚定，却在这样简单转身的动作中方寸大乱，心跳疾骤。

突得！

他耳边响起那女子的声音：

“殿下！起来吃宵夜啦！”

薄楼刷得睁开了眼——梦中转身，梦醒睁眸，一气呵成毫无滞涩。

他也确实见到了那个女子，和长寿公主长得一模一样。

薄楼的手按住了枕下匕首，脸色阴沉可怖，眼底充斥着杀人的郁气。

“快快快！”

苏酥过于熟悉这种杀气了，她立刻抱头鼠窜，躲到了窗幔之后，叫道：“救命，救命！”

救一下薄楼的命，他要自尽！~

芜绿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信了苏酥的邪要赶来房间把薄楼弄醒。

幸好只是在雾望楼里，只是枕头下放了一把匕首，要是在武王府寝宫，光是床上的机关就能要了她的命！

芜绿用灵力压制住了薄楼体内的杀气。

源源不断但有些抠门的微薄灵力，一点点舒缓了他紧绷的身体，瞳孔中既浓的墨色褪去，重返清明。

虽然还是恼怒的，但至少是一双人类的眼睛了。

也是趁着方才，芜绿收拾掉了屋里未燃尽的安神香——免得被薄楼发现端倪，那样会死得很惨。

掀开被子，薄楼是合衣而眠，登上靴子立时站了起来。

用疏冷质问的眼神看向芜绿——他需要一个解释。

芜绿衣衫凌乱，睡眼惺忪，嘴角处明显还挂着口水，眼角也有眼屎。

薄楼眼皮一跳，无法继续探寻真假，只是匆匆挪开了目光，不想再看。

芜绿惊慌未定道：

“殿下，公主叫阿柳半夜将我从床上揪起，说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感觉您出事了！您知道的……公主是天选之人，她的预感，属下不得不信。这不……属下有罪，惊扰了殿下好梦，属下有罪！”

请罪那是手到擒来的。

怎么样的跪姿尊上喜欢，怎么样求饶口吻他会不耐烦而不会厌恶，这些文章拿捏，芜绿是可以出本书的。

果然，薄楼淡漠一挥手。

“算不得好梦。”

芜绿愣愣半响：“可是又梦见——”欲言又止。

薄楼一道冷厉目光，芜绿立刻住嘴。

苏酥故意按着自己的心口，疑惑道：“诶，方才觉得心跳快的不行，觉得殿下好像要暴毙了，赶着来见最后一面，现在又不难受了，殿下定是向天借了五百年，这下我这心里满满都是殿下可以长命百岁的感觉~”

薄楼气得笑了。

“那真是借你吉言了。”

苏酥莞尔：

“如果可以提前透漏一点商学会第三轮玩法，我的祝福会更加灵验~”

薄楼眉梢一挑——

苏酥转身就走：

“叨扰了，我这就回去睡觉，夜宵给您摆桌上了，慢用~”

营业性微笑散去，毫无留恋的离去。

薄楼心悸未定，方才全靠灵力压制着才没让苏酥继续察觉。

之前离的远，也未曾切实感觉到这世间还有一个与自己同心同命的女子。如今隔得近了，便是心情变化彼此也能感知。

这天渊双环，真当是个碍事的软肋！

回忆梦中女子，脑海中全然是苏酥的音频笑貌，五官嫁接，毫无违和……他摇了摇头，驱散这种不该存在的巧合，心道：

‘该离这丫头远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