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丽在水下睁开眼睛时，看见的第一个画面，是父亲的潜水表开始转动。
表针颤巍巍地划过表盘，9:47、9:48、9:49……深海的压强让玻璃表面出现蛛网状裂纹，而表盖内侧那行刻字在幽蓝中浮现：
“Lighthouse needs storm.”
（灯塔需要风暴。）
她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2
甲烷气泡造成的幻觉比陈丽预想的更狡猾。
当她触碰到沉船锈蚀的船舷时，整片海域突然变得明亮如白昼。二十年前的救生衣漂浮在她面前，袖口还缝着母亲手写的“丽丽生日”。而船身侧翻的破洞处——
——伸出一只属于孩子的手。
陈丽知道这是幻觉。她咬破舌尖向前游去，却在抓住那只手的瞬间摸到冰冷的金属。那是一台被珊瑚包裹的老式气象记录仪，屏幕上定格着父亲最后输入的数据：
风速12.4m/s，浪高9.17m，气压991hPa。
与官方事故报告相差整整一个等级。
3
宋文发着高烧把陈丽拖上岸时，东湾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举着火把的渔民。
“就是她！”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指着陈丽怀里抱着的记录仪，“周家小子说这女的故意引船进漩涡！”
陈丽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发现记录仪侧面的编号被凿掉了。而宋文正用身体挡在她前面，左腿伤口渗出的血把沙滩染成暗红色。
“双月湾的规矩。”老渔民举起鱼叉，“外乡人得为海难负责。”
宋文突然笑了。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陈丽的潜水表，表面玻璃此刻已经完全碎裂。
“1993年8月23日。”他把表举到火把光线下，“你们谁还记得那天灯塔为什么没亮？”
人群突然安静。表盘反射的光斑在每个人脸上跳动，像一场微型风暴。
4
陈丽在灯塔顶层给宋文换绷带时，发现他腰间别着的东西换了——
钢笔和铅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钥匙和半块巧克力。
“救援队更衣室317号柜。”他闭着眼说，“你父亲留下的全部资料都在那里。”
陈丽用酒精棉狠狠按在他伤口上：“为什么不早说？”
宋文疼得弓起身，却伸手捏住她后颈——那里有块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胎记，形状像小小的月牙。
“因为要等双月同天。”他喘着气笑，“甲烷气泡会让沉船上浮……也让你这种倔脾气肯乖乖潜水。”
窗外，第一缕晨光照在记录仪上。陈丽突然看清了被凿掉的编号末尾：
“L.H.1993”
（Lighthouse，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