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几天后，顾氏集团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慈善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灯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华。这是顾家彰显地位、拓展人脉的传统场合，也是各路牛鬼蛇神粉墨登场的舞台。

顾承渊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礼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他端着一杯香槟，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属于“顾家继承人”的疏离微笑，在人群中穿梭、寒暄。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

他看到顾明轩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振邦身后，脸上带着谦逊得体的笑容，熟练地与人攀谈，接受着诸如“虎父无犬子”、“顾家后继有人”之类的恭维，俨然一副“顾家二少”的派头。前世，就是这些虚伪的吹捧，一点点助长了顾明轩的野心。

他看到几位依附顾家的叔伯，正围着顾振邦，低声说着什么，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眼神却透着商人的精明算计。

他还看到……角落的阴影里，一道纤细的身影。

沈清秋。

她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月白色长裙，几乎与廊柱的阴影融为一体。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却过于纤弱的颈项。她手里端着一杯果汁，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像一只误入喧嚣华丽囚笼的、随时可能被惊飞的蝶。

前世，就是这个女人，在他众叛亲离、声名狼藉、被顾振邦父子逼到绝境时，如同扑火的飞蛾，从顾氏集团顶楼一跃而下。她留下的遗书只有寥寥数语，字字泣血，指控顾家的肮脏，控诉顾振邦和顾明轩对她家族的迫害，更留下一句绝望的质问：“顾承渊，若有来生，只愿陌路……”

那染血的遗书，成了压垮他前世最后一丝理智的稻草，也成了他冲向死亡悬崖的催化剂。重生归来，他查过。沈家，一个曾经小有资产的书香门第，几年前因为一次失败的投资而破产，沈父承受不住打击病逝。沈清秋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极其艰难。而那次导致沈家破产的投资背后，隐约闪动着顾振邦心腹的影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夹杂着冰冷的愤怒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沉的怜惜，瞬间攫住了顾承渊的心脏。他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一个油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刻意的讨好：“顾少！好久不见啊！您最近可是风采更胜往昔！”

顾承渊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恢复那副慵懒疏离的神情。他侧过头，是王家的儿子王硕，一个出了名的墙头草，前世在顾承渊失势后，立刻转投顾明轩，落井下石最是积极。

“王少。”顾承渊淡淡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

“顾少，听说您最近对东南亚市场很感兴趣？”王硕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小弟手里正好有个项目，回报率极高！绝对稳赚不赔！就缺顾少您这样有魄力的领投人了！怎么样？赏个脸，改天详谈？”他搓着手，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顾承渊心中冷笑。这个项目，他前世有印象。包装得天花乱坠，号称能在东南亚复制互联网神话，实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庞氏骗局，卷走了无数投资者的血汗钱，最后的主谋人间蒸发。王硕此刻，显然是想把他这个“冤大头”拉下水。

“哦？”顾承渊挑了挑眉，琥珀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听起来……有点意思。”

他没有拒绝，甚至流露出一丝“兴趣”。王硕脸上立刻绽放出狂喜的笑容，仿佛看到了大把的钞票在向他招手。

“顾少放心！包您满意！”王硕拍着胸脯保证。

顾承渊的目光却越过王硕兴奋的胖脸，再次投向那个角落。沈清秋似乎被某个醉醺醺的客人纠缠，她微微蹙着眉，后退了一步，脊背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无声的抗拒和倔强。

顾承渊的眼神骤然一冷。他不再理会还在喋喋不休的王硕，将手中的酒杯随意往旁边侍者的托盘里一放，迈开长腿，径直朝着那个角落走去。

他的脚步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纠缠沈清秋的中年男人似乎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讪讪地退开。

阴影笼罩下来。沈清秋似乎被惊动，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承渊清晰地看到，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眸里，瞬间涌起的不是他预想中的惊讶或感激，而是……恐惧。一种深入骨髓、仿佛看到了洪水猛兽般的、纯粹的恐惧。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身体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脊背重重抵在了冰冷的廊柱上，退无可退。

那眼神，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顾承渊的心脏。比前世看到她的遗书时，更尖锐，更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