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死的,天这么热,就这么把病秧子堵在门口,真是没有心——
还有这些所谓的家人,这戏就这么好看吗?——
南枝抿了一下嘴,刚想好应对之辞,已被病秧子抢白:“是我主动的,有事冲我来。欺负她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弱女子?”角落里悠悠地飘来一声问候。
“你还有脸说?事情闹成这样,我看你怎么收场!”许老头恨恨地瞪着病秧子。
“联姻而已,跟谁联姻不是联。万家要是接纳不了她,那就换一家肚量大一点的!”
“胡说八道!”许老头看上去气得不轻。
“听好了,今夜就把她送走。至于万家那边,小颖已经发话了,反正还没有正式订婚,只要在这之前把南枝干净地处理掉,她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处理?老爷子,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病秧子双脚落地,站了起来,足足高出许老头一个头来。
凭一种俯视之姿,他质问道:“自打我18岁被你接回来,光是高空抛物我就经历了3回,更不要说大大小小的车祸、投毒和绑架了。要不是有南枝在,我早就和爸妈团聚了。把她送走,然后换您老人家每天24小时地守着我吗?”
许老头的脸色登时暗了下去。
病秧子折中:“明晚商会会举办夏季酒会,万家也会去,到时我会当面向万颖解释清楚。”
“……你最好说到做到。”
“外头太热了,您老若是想要叙旧,进去说吧。”
许老头拨了一下眼镜框。
神色看起来还是那么强势、惹人厌。
“不必,我们今晚过来,就是探望伤者的。既然你还有力气说这些胡话,证明你已经没事了,我们回去了。”
“那好。大家慢走。”
病秧子回头向南枝,朝她使了个眼色。
南枝点点头,推着空轮椅,随他走进大门。
屋内甚是凉爽。
灯下,刘婶正在收拾茶水,看到他俩进来,抬了一下头。
他进屋后,径直走向客厅的大沙发,在上面坐了好大一会儿。
静静的,一言不发。
刘婶给他递了杯巧克力牛奶,给南枝递了杯柠檬水。
南枝点头说了声谢谢。
刘婶把脑袋朝门外一探。
试探道:“董事长没有为难你吧?”
南枝摇头:“小许总帮我挡过去了。”
“刚才的事,你做的对,真是大快人心!五小姐的那条大狗,听说已经咬伤好几个人了。她明知小许总怕狗,还老是把狗带来,这就是她活该!”
南枝只是冷冷一哼。
“那……你和小许总真的在一起了?”
病秧子敏感地回过头来,看了她们一眼。
南枝摇头,“没有,只是为了挡这次的联姻。”
“哦。”
不知道为什么,南枝好像从她脸上读出了一丝落寞?
“其实小许总这些年真的很不容易,别人把照片传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俩终于——
“不是那么回事。”
南枝心里好生奇怪。
刘婶明明是他们这段关系中最亲密的、最真实的见证人。
她和小许总的日常,不就是他忙时,她守着,他闲时,她守着,他休息时,她守着。
一年年的,一月月的,一天天的,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就这么守着。
她的位子和许晴身边的那条恶犬应该是同样的。
可是为什么刘婶还是会生出这样的惋惜呢?
这是不对的!
这证明我隐藏的还不够好——
南枝抿了一下嘴。
-
病秧子坐了一会儿,然后就上了楼。
上楼之前,他喝光了杯中的巧克力牛奶。
南枝原本不渴,但为了跟上他,飞快地将杯子里的柠檬水喝光。
等上了楼,进了房间,他径直走向浴室。
鉴于他两天前的“优良表现”,这一次南枝可不敢掉以轻心,牢牢地严守在浴室门旁,仔细分辨着流水声的动静。
在听觉世界中,南枝勾画着他在里头的动作。
先是,进入浴室后的短暂静谧。
接着是水龙头打开,应该是在刷牙。
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吐水。
然后又是一阵水龙头声。
洗面奶被打开的声音。
水龙头再次被打开的声音。
脚步声。
静了一会儿,应该是他在退衣。
然后花洒响了。
花洒停了。
吹风机响起,声音不大。
又静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他穿着睡袍走了出来。
时间还早,南枝抬手看了看表。
他灭了主灯,走到唱片机前,音符缓缓流出,是他睡前必听的《哥德堡变奏曲》。
他拿起床头一本还没看完的原文书,把身体塞进了柔软的被窝里。
大床旁是一张小床,那是南枝的陪同床。
因为他有梦游的习惯,所以这些年睡觉的时候,南枝都会在他手上系一根红绳,和自己的手紧紧地连在一起。
若是晚上他突然梦游,凭借绳子的拉力,南枝才能及时醒来,守护他的人身安全。
南枝知道外人都是怎么说他俩的——连体婴。
起初,她很厌烦这个说法。
她担心谣言会将他推远。
可时间证明了,他对她毫无非分之想。
毕竟这样寸步不离地相守,已是第6年。
如果他对南枝真有想法,那么大床边的陪同床早就应该消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了。
外人们也习以为常,渐渐的不再以此说事。
南枝把伞搁到床头,坐到了陪同床上,也拿起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他忽然回头,问道:“你不洗漱吗?”
“现在太早了。”
病秧子看穿道:“去吧,我保证,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
南枝没答话。
不好意思,任何人在我这儿的信任都只有一次,是你先违约的——
“你去啊!”
“我会去的。”
病秧子重重地将书合上,赌气似地躺下身子,背对着她。
书页上突然蹿出一句:“Down by the Sally Gardens……”
思绪瞬间被劫持。
不知这位伟大的诗人有没有写过暗恋?
诗人口中的暗恋是什么味道的?
赌气味的吗?
-
将近一个小时,变奏曲快弹完时,他才睡沉。
南枝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起身走向浴室。
因为怕吵着他,她的动作很轻很快。
还好她的头发很短,只是稍微用毛巾擦擦,不一会儿便干了。
遵照往常的习惯,她在他的手上绑了一根红绳,另一端系到了自己手上,睡前仪式告终。
她躺进小床,一连打了好几下哈欠,终于被睡意俘虏,闭起了眼。
到了半夜,手腕被人扯动,南枝警觉地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