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瘟庙疑云2

风险巨大。那个老人明显精神状态不稳定,极度恐惧瘟疫,而且刚才的动静可能让他更加警惕。但二狗子危在旦夕,他别无选择!

他轻轻将再次陷入半昏迷的二狗子放平在相对干燥的枯草上,用荒草尽可能盖住他小小的身体。然后,他拄着木棍,如同最谨慎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离开藏身处,贴着冰冷的残墙断壁,朝着主殿那如同巨兽之口般的门洞潜行而去。

浓雾成了最好的掩护。他每一步都落在最稳妥的地方,避开地上的碎石和枯枝。靠近门洞,一股更浓郁的霉味混合着一种奇特的、陈年的草药苦涩气息扑面而来。门板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死寂无声。

林简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里面只有那个老人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似乎躲在某个角落)。他深吸一口气,用木棍的尖端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顶开了虚掩的门板。

“吱呀…”轻微的木轴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林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老人的呼吸声依旧紊乱,但似乎并未被这轻微的声音惊醒。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侧身,如同影子般滑入了主殿内部。

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只有极其微弱的天光从破损的窗棂和屋顶的漏洞透入,勉强勾勒出殿内大致的轮廓。倾倒碎裂的神像,翻倒的供桌,厚厚的积尘…一切都和他之前探查时一样。但在大殿最深处,神像基座的后方,似乎用破烂的草席和木板隔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小空间,老人的呼吸声正是从那里传来,还夹杂着压抑的、梦呓般的哭泣声:“囡囡…我的囡囡…黑…黑斗篷…瘟神…”

林简的心猛地一跳!又是“黑斗篷”!

他强压下探究的冲动,当务之急是寻找有用的东西!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殿内扫视。积尘太厚,显然很久无人认真打扫。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神像基座旁边,一个倾倒的、落满灰尘的破旧木架子上。架子大部分已经朽烂,但最下面一层,似乎压着几个同样布满灰尘的、黑乎乎的东西——像是陶罐?

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蹲下身,拂去厚厚的灰尘。果然是几个大小不一的粗陶罐,封口用泥巴和油布密封着,但大多已经破损。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封口相对完好的小陶罐。

一股浓郁到刺鼻的、混合着硫磺、石灰和某种强烈草药(似乎是艾草和菖蒲?)的古怪气味猛地冲了出来!呛得林简差点咳嗽出声!他强忍着,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看去,罐子里是灰白色的粉末,夹杂着一些干枯的草药碎末。

这是…古代版的“消毒粉”?或者…驱瘟的香灰?林简心中一动。硫磺和石灰都有消毒作用,艾草菖蒲也常用于驱虫避秽。虽然对破伤风无效,但或许能用来处理伤口,防止进一步感染?

他立刻抓了几把粉末塞进自己破烂的衣袋里。他又翻找其他罐子,大多空空如也或者装着同样可疑的粉末。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在一个角落碎裂的陶罐残片下,他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细长的东西!

他小心地扒开碎片,将那东西抽了出来——竟然是一根长约半尺、通体乌黑、入手冰凉沉重的金属针!针体并不光滑,带着粗糙的锻打痕迹,一端磨得极其尖锐,另一端则被打磨成扁平的、便于手持的片状。这不是缝衣针,更像是一根…简陋的放血针或者针灸用的粗针?针尖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点幽冷的寒芒。

林简心中猛地一跳!针灸?在这个时代,或许…或许有精通此道的人能用它缓解痉挛?虽然他自己完全不懂,但这可能是唯一的希望!他毫不犹豫地将这根冰冷的黑铁针紧紧攥在手心。

就在他准备撤离时,神像基座后那个简陋的隔间里,老人的梦呓声突然变得清晰而急促起来:“…黑斗篷…瘟神的使者…抓走了囡囡…献祭…沼泽…磷火…眼睛…发光的眼睛啊…”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怨恨。

磷火!眼睛!献祭?!

林简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二狗子肩头的爪痕!沼泽深处飘来的诡异磷火!这一切碎片化的信息,在这个疯癫老人的呓语中,似乎被一条无形的、充满血腥和黑暗的线串联了起来!

他不敢再停留,攥紧那根冰冷的黑铁针和衣袋里的药粉,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主殿那阴森的门洞,迅速融入了浓雾之中。

回到二狗子藏身的角落,孩子依旧在昏迷中痛苦地抽搐着,每一次反弓都让林简心如刀绞。他立刻掏出那些刺鼻的药粉,混合着唾液(没有水),小心地涂抹在二狗子红肿感染的伤口上,特别是断腿的创面。药粉带来的强烈刺激似乎让孩子抽搐得更加剧烈,发出痛苦的呜咽。

看着手中那根冰冷粗糙的黑铁针,林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他不懂针灸,更不懂如何用针缓解破伤风痉挛。贸然下针,稍有差池,可能立刻就要了孩子的命!但不尝试…二狗子可能撑不过这个夜晚!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流逝。二狗子的抽搐越来越弱,但间隔却越来越长,呼吸也变得微弱而断续…这是生命即将耗尽的征兆!

不能再犹豫了!

林简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决绝!他凭借着自己对人体骨骼和肌肉结构的模糊记忆(来自现代解剖学常识),回忆着曾经在中医书籍上扫过一眼的、关于缓解痉挛的穴位——人中!合谷!

他伸出颤抖却稳定的手,用衣角擦去二狗子人中穴(鼻唇沟上1/3处)和双手虎口合谷穴位置的污垢。然后,他紧紧攥住了那根冰冷的黑铁针,对准二狗子的人中穴,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控制着颤抖的手腕,极其轻微、极其快速地刺了下去!捻动!然后迅速拔出!

紧接着,是双手的合谷穴!

他不知道手法对不对,不知道深度够不够,更不知道这粗糙的针具会不会带来感染!他只能赌!赌这一线渺茫的生机!

针尖刺破皮肤,带出细微的血珠。二狗子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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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黑铁针刺入皮肉,带出细微却刺目的血珠。二狗子小小的身体在林简怀中猛地一颤!紧接着,那持续不断的、可怕的角弓反张般的强直痉挛,竟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弱的松弛!

有效?!林简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他不敢有丝毫停顿,强忍着激动和手腕的颤抖,再次用极其轻微的手法,快速捻刺二狗子双手的合谷穴!

“呃…”昏迷中的孩子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紧咬的牙关似乎松动了一丝,僵硬反弓的脊背也微微塌下了一点,虽然身体依旧在间歇性地抽搐,但频率和强度似乎…真的减弱了!

不是错觉!这简陋的针法,竟然真的起了作用!虽然效果微弱,远不能治愈,但这短暂的松弛,无疑给这垂危的小生命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林简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紧握黑铁针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不敢再刺,生怕过犹不及。他小心翼翼地将针收起,如同捧着救命的神器。然后,他再次将二狗子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孩子依旧滚烫却不再那么僵硬的身体。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浓雾似乎有消散的迹象,天边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鱼肚白,昭示着漫长而凶险的黑夜即将过去。二狗子在高热和虚弱中昏睡,痉挛虽然减弱,但并未完全停止,每一次轻微的抽搐都牵动着林简的神经。他每隔一段时间,就用唾液沾湿布条,擦拭孩子干裂的嘴唇,并小心地补充一点点龙葵浆果的汁液。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风声的异响,突然从废墟主殿的方向传来!

“咯啦…咯啦…”

像是…石头或者木板被小心移动的声音?

林简瞬间警觉!他立刻将身体伏低,隐入断墙和荒草的阴影中,锐利的目光穿透渐渐稀薄的雾气,死死锁定主殿的门洞。

只见那扇之前被老人从里面堵住的门板,此刻被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那个佝偻、瘦小的身影再次出现!正是那个疯癫的老人!

他依旧提着一盏豆大的、昏黄油灯,光芒在稀薄的晨雾中摇曳不定。但与之前的恐惧和疯癫不同,此刻的老人动作虽然依旧迟缓,却透着一股异样的…肃穆?或者说,一种被某种意念驱使的麻木?

他佝偻着背,提灯的手微微颤抖,一步步走出门洞,没有左右张望,而是径直朝着废墟的西南角,那片靠近低矮土丘、荒草更加茂密的地方走去。他走得很慢,脚步拖沓,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沉重的泥沼里。

林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老人要去做什么?他口中的“囡囡”和“黑斗篷”…难道和这个方向有关?二狗子肩头的爪痕…会不会也指向那里?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简的脑海——跟上去!

这个决定极其冒险。老人精神状态不稳,而且废墟西南角情况不明,可能隐藏着更大的危险。但二狗子身上的谜团、爪痕、呓语,还有老人提及的“献祭”、“磷火”…这一切都指向了那个方向!这可能是解开谜团、甚至找到救二狗子方法的唯一线索!

看了一眼怀中昏睡抽搐、气息微弱的孩子,林简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将二狗子用布条捆在背上,确保孩子不会在移动中掉落。然后,他抓起木棍和那根冰冷的黑铁针,如同最老练的猎人,借助断墙、枯树和尚未散尽的晨雾的掩护,远远地、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那个佝偻身影的后面。

老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身后的跟踪毫无察觉。他提着那盏昏黄的油灯,在废墟和荒草间穿行,目标明确地走向西南角。随着靠近土丘,林简发现那里并非单纯的荒草,而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空地的中央,隐约可见一个用粗糙的黑色石块垒砌而成的、低矮的圆形平台!平台周围,散乱地插着一些已经腐朽断裂的木桩,上面似乎曾经绑缚过什么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经年累月渗入石缝的…血腥气?

一个…简陋的祭坛?!

林简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疯癫老人梦呓中的“献祭”二字,如同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

只见那老人颤巍巍地走到祭坛前,停下脚步。他佝偻着背,面对着那冰冷的黑色石台,放下了手中的油灯。昏黄的光芒照亮了他布满深刻皱纹、如同枯树皮般的侧脸,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死寂的麻木。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从祭坛边缘一个被荒草半掩的凹陷处,极其小心地捧出了一样东西。

借着昏黄的灯光,林简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用粗糙的草茎和褪色布条扎成的、巴掌大小的简陋人偶!人偶的胸口位置,用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发黑的颜料,画着一个极其刺眼的符号——三道并排的、如同爪痕般的印记!和二狗子肩头的一模一样!

林简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冻结!二狗子!爪痕!献祭!

就在这时,那佝偻的老人双手捧着那个画着爪痕的草偶,面对着冰冷的祭坛,用一种极其沙哑、平板,如同念诵某种古老而邪恶咒语般的声调,开始低低地吟唱起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浓雾和晨曦的诡异力量,在死寂的废墟上空盘旋:

“…淤泥之眼…深沼之息…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奉上鲜嫩之躯…平息…瘟神之怒…”吟唱断断续续,夹杂着一些林简完全听不懂的、音节古怪的词语。

随着他的吟唱,老人将那草偶高举过头顶,然后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将它放在了祭坛中央冰冷的石面上。接着,他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小截颜色暗沉、像是某种动物角磨制而成的、顶端尖锐的黑色骨刺!

他用那骨刺的尖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病态的虔诚,刺向草偶胸口那三道爪痕印记的中心!

就在骨刺尖端即将触碰到草偶的瞬间——

“呜哇——!!!”林简背上的二狗子,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狠狠刺中,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小小的身体在林简背上如同被电击般剧烈地反弓、抽搐起来!比之前的破伤风痉挛更加恐怖!力量之大,几乎将捆绑的布条崩断!与此同时,他肩头那三道暗红色的爪痕印记,在稀薄的晨曦和祭坛昏黄灯光的映照下,竟然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见的、如同余烬般的暗红色光芒!

仿佛…与祭坛上的草偶产生了某种邪恶的共鸣!

“啊!瘟…瘟神显灵了?!”祭坛前的老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凄厉的惨嚎和爪痕的异光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骨刺“当啷”一声掉在祭坛石面上!他惊恐万状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林简和二狗子藏身的荒草丛!

“瘟鬼!是瘟鬼!他们来索命了!”老人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抓起地上的油灯,像见了鬼一样,头也不回地朝着主殿方向,跌跌撞撞地疯狂逃去!

祭坛前,只剩下那个画着爪痕的草偶,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面上。二狗子在林简背上痛苦地痉挛着,肩头的爪痕光芒明灭不定,如同垂死的心跳。而林简,则如坠冰窟,僵立在荒草丛中,目光死死盯着祭坛,以及…草偶旁边掉落的那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骨刺!

祭坛…爪痕草偶…引发二狗子剧痛的骨刺…老人惊恐的“瘟神显灵”…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汇聚!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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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破浓雾,如同冰冷的探针扎在荒草凝结的霜花上。祭坛的石面反射着惨白的光。林简僵硬地站在原地,背上二狗子痛苦的痉挛如同重锤,每一次抽动都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孩子肩头,那三道爪痕印记的暗红光芒如同垂死的余烬,明灭不定,与祭坛中央草偶胸口的爪痕符号遥相呼应。

老人的尖叫和跌撞逃命的声响早已消失在破庙深处,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诡异。

林简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在祭坛石面上——那截从老人手中掉落的、颜色暗沉、顶端尖锐的黑色骨刺,正静静地躺在画着爪痕的草偶旁边。骨刺的尖端,在晨光下闪烁着一点幽冷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一个疯狂的、充满寒意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林简的脑海:这截骨刺…会不会就是造成二狗子肩头爪痕的“凶器”?甚至…是引发他此刻剧痛和异象的关键?!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因为内心的惊涛骇浪而微微颤抖,缓缓地、不受控制地,朝着祭坛上那截冰冷的不祥骨刺探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骨刺那幽暗表面的瞬间——

“咻!”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撕裂了废墟死寂的晨雾!一支尾部颤动着黑色翎羽的短弩箭,裹挟着冰冷的杀意,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林简脚前半寸之地的冻土上!箭杆深入地面,尾羽嗡嗡作响!

一个阴冷、戏谑、如同毒蛇摩擦鳞片般的声音,从祭坛后方、土丘的阴影里幽幽传来:

“啧啧啧…爪子倒是伸得挺长。李头儿的‘祭品’,也是你这泥腿子能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