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值班室像个被空调冻僵的铁盒子,陆小保把保安制服的拉链又往上拽了拽,眼皮重得像焊了铅块。电脑屏幕亮着,屏保是艺术系苏晚晴老师在画展上的侧影——她穿着米白色连衣裙,正微微歪头看一幅油画,阳光从展厅落地窗斜切进来,给她纤长的睫毛镀上了层暖金。这张照片他偷拍后偷偷存了半个月,每次值夜班困得睁不开眼时,就点开看几眼,心里像揣了块融化的奶糖,甜得发腻。
“苏老师……”他喃喃着,下巴一点点磕向胸口。梦里的场景顺理成章地续上:他不知怎么也站在了画展现场,手里还捧着束向日葵,苏晚晴转过身对他笑,伸手接过花时,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手背。他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突然一道惨白的强光劈头盖脸砸下来,比闪电还刺眼!
“嘶——!”陆小保猛地倒抽一口凉气,不是被光晃的,是被鼻子里灌满的恶臭呛的。那味道混杂着烂菜叶、铁锈和某种腐败肉类的腥气,熏得他胃里翻江倒海。他下意识地挥了挥手,想驱散这股味道,却触到一手湿冷的泥泞,掌心还硌着一块硬邦邦、形状古怪的东西。
“搞什么……”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值班室的白墙和空调出风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铅灰色的天空,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他躺在一片高低不平的泥地里,身上盖着的不是值班时常用的薄毯,而是一块沾满暗红色污渍的破布。
等等,这不是污渍。陆小保瞳孔骤缩——那是干涸的血痂,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爬满了破布的边缘。
他猛地坐起身,脑袋里嗡嗡作响,视线因震惊而模糊。四周是望不到头的荒野,枯黄的杂草稀稀拉拉地戳在泥地里,几棵光秃秃的老树枝桠上蹲满了黑黢黢的秃鹫,正用赤红的眼睛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叫。而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一具半埋在土里的尸体赫然入目:那人穿着破烂的粗布衣裳,半边脸已经被啃食得只剩白骨,蛆虫在腐肉里密密麻麻地蠕动,几只肥硕的苍蝇“嗡”地一下飞起来,又落回暴露的内脏上。
“呕——!”陆小保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可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几口酸水。他拼命眨眼睛,想把这噩梦般的场景甩出去,但鼻尖的腐臭、掌心的泥泞、还有眼前那具真实到令人作呕的尸体,都在疯狂地叫嚣着一个事实——这不是梦。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原本干净的保安制服不知何时变得和破布一样褴褛,袖口还挂着半片沾着泥的草叶。值班室的空调、电脑、苏晚晴老师的照片……所有属于现代的印记都消失了,只剩下这片陌生而残酷的荒野。
“我……在哪?”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记忆的齿轮卡在了苏晚晴的笑脸和这片尸野之间,中间的空白让他浑身发冷。是被人打晕了?还是……穿越了?
这个荒诞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了。怎么可能?那都是小说里写的!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疼,太疼了,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远处的秃鹫似乎被他的动静吸引,扑棱着翅膀往前跳了几步,喉咙里的怪叫更响了。陆小保猛地回神,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他现在身无分文,孤立无援,还被困在这种鬼地方,别说遇到人,就是这些秃鹫,恐怕都能把他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挣扎着爬起来,双腿抖得像筛糠。环顾四周,除了尸体和荒草,只有一条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土路蜿蜒向远方,路边散落着几块破碎的车轮和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矛。阳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天色阴沉沉的,风刮过荒野,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哭泣。
陆小保抱紧了胳膊,这才发现胸口贴着什么东西在微微发烫。他伸手摸去,触到一块温润的玉石——是爷爷留给他的那块墨绿色玉佩,从他记事起就没离过身。此刻,玉佩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却让他冰凉的手心多了一丝莫名的暖意。
他盯着玉佩,又看了看四周的尸野,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现实像一堵墙,狠狠砸在他刚从美梦中惊醒的意识上,把所有的幻想和侥幸都砸得粉碎。
苏晚晴的笑脸、值班室的灯光、还有那些习以为常的现代生活……真的都成了南柯一梦。而他,陆小保,一个普通的现代保安,现在正站在一片不知是哪个朝代的乱葬岗里,面临着可能下一秒就会被饿死、或是被秃鹫分食的境地。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但就在这无边的茫然和恐惧中,一丝属于保安的职业本能,像微弱的火苗一样,在他心底悄悄点燃——首先,活下去。无论如何,先活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恶心,踢开脚边的碎石,一步一步朝着那条土路走去。身后,秃鹫的叫声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像是为他这场戛然而止的现代人生,奏响了一曲残酷的安魂曲。而前方的土路延伸向未知的黑暗,他不知道尽头等待他的是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走向这场突如其来的异世初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