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是王德明?”朱慈烺又问道。
“学生王德明,拜见太子殿下!”王德明身材魁梧,与寻常文弱书生大不相同。他的家族在泰州经营盐业,家财万贯。
“免礼。”朱慈烺笑道,“你那篇论述海防的文章,很有见地啊。”
王德明也是一愣,他分明记得自己写的是关于农桑的策论。但看着太子殿下含笑的目光,他识趣地没有反驳。
“你文中提到,高密这地方就是尚武崇义,这儿豪强家族众多...”朱慈烺又转向张伯任道。
张伯任站在大堂中央,双手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敲在张伯任心上。
这哪是他写的文章?分明记得自己写的是一篇平平无奇的八股文,怎么会提到高密的民风和强宗大族?张伯任的心跳得厉害,喉咙发紧。
“张伯任,玉水河张家在高密可是首屈一指的大族,子弟上百,佃户过千,土地数万亩,本宫说得可对?”朱慈烺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目光如刀般锐利。
“是...”话一出口,张伯任就后悔了。他下意识地攥紧衣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些数字在黄册和鱼鳞图册上可都是没有的,都是隐田啊!
朱慈烺不屑地笑了笑:“呵呵,本宫知道你家的土地大多不在册。”
张伯任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千岁爷明察,学生家中并无...”
“起来!”朱慈烺厉声打断,“本宫对你家有多少地并不关心。但高密县有多少土地,这可是张居正查得清清楚楚的。”
堂内的气氛更加凝重,连呼吸声都变得微不可闻。朱慈烺站起身,缓步踱到张伯任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下正是国家存亡的关键时刻,匹夫尚且有责,何况你们这些高门大族?”
他突然转身,目光如电:“敌军即将攻陷登莱,且势大,你当如何?”
张伯任浑身一颤,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学生...学生不知。”
“不知?”朱慈烺轻蔑地哼了声,声音里充满讽刺,“你写的文章很有水平!率领乡绅办团练,坚壁清野,与虏贼死战到底。即便不敌,还得集结山林力量,纵横大海,永不言降!”
张伯任听得目瞪口呆,心中翻江倒海。这是哪位狠人写的文章?竟然要上山入海,和鞑子死磕到底?他偷眼瞥向其他考生,发现大家都是一脸惊骇。
“怎么,现在是想投降保家了?”朱慈烺眼中杀机毕露,声音冰冷刺骨,“本宫最恨的就是投敌的士大夫!”
想起朱慈烺在午门外杀降臣的传闻,张伯任吓得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千岁爷明鉴,学生宁死也不投降!”
“谁要你死?”朱慈烺怒喝,声音在大堂内回荡,“本宫最看不得的就是你们这些只会谈心性,临难一死的酸子!我们的性命就是为了保家卫国,绝不是白白送死!要死现在就死!”
堂内其他才子都吓得瑟瑟发抖,有人甚至腿软得站不住,不得不扶着墙壁。这是来考试的,怎么还要人命了?
“千岁爷恕罪!”张伯任急忙改口,声音都变了调,“若虏贼来犯,学生定与之死战,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彻底剿灭敌人!”
朱慈烺脸色突然一转,露出赞许的笑容:“好!本宫就知道你能担此重任。即日起,你为同知高密县兼团练使,率领乡绅军民,修筑堡垒,抗御虏寇!可行否?”
“高密民风彪悍,青壮众多。若由我等大户出资组建团练,定当可行!”张伯任赶紧回道。
“很好。”朱慈烺满意地点头,“本宫已经下令,五营的土地要重新分配给军士。但两州九县的民田,朝廷绝不干预。”
张伯任松了口气,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他家在五营的田产已经被收回,好在主要产业都在高密县境内。
朱慈烺又向其他才子,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你们呢?是降虏,自杀,还是抗虏?”
“抗虏!”
“我们誓死追随张同知抵御外敌!”
众人纷纷表态,声音虽然颤抖,却异常整齐。生怕慢了一步就要掉脑袋。
朱慈烺满意地点头:“好,你们都将担任县尉要职。知县由朝廷派,其他官职由你们这些高密士绅担任。”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至于赋税...”朱慈烺眯起眼睛,“就按十六年的总额减半征收。你们收多少,本宫不管,但团练必须办好!”
“另外,把家眷都送去海州城。那里城高墙固,又通海路,足以坚守。这样你们也能安心办团练了。”
消息很快传到兖州府,顿时引起轩然大波。衙门内外,议论纷纷。
“什么?统帅重新划分了登莱七卫的疆域,同时大规模精简了军队编制?”
“每卫只剩一千四百户,这改动太大了!”
“听说连高密的士绅都被拉去办团练了?”
“这是要变天啊!”
史可法的书房内,烛火通明。他和马士英等文武官员齐聚一堂,衍圣公孔胤植也到场 ,正一起商议此事。案几上的茶水已经凉了,却无人顾及。
“卫所制度虽有弊端,但改革如此激进,只怕会引起反弹。”史可法若有所思地摸着胡须,眉头紧锁,“不如我等联名上奏,请千岁爷三思?”
马士英摇头,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就凭我们几个,怕是难以让千岁爷回心转意。行在的五位阁老可都支持他啊!”
“那不如...”史可法沉吟片刻,突然眼前一亮,“请安都重臣来兖州,再加上衍圣公和山东士绅,一同建言?”
“对!”马士英拍案而起,“以地方抗中枢总归不妥,还是要请安都重臣出面才行。”
衍圣公孔胤植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终于开口:“诸位大人,老夫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千岁爷此举,未必没有深意。”
“衍圣公此言何意?”史可法和马士英同时看向孔胤植。
孔胤植捋着长须,缓缓道:“登莱七卫,早已空虚。军户多已逃亡,土地荒芜。如今重分土地,裁汰冗员,反倒是给了这些地方一条活路。”
“至于高密士绅...”孔胤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让他们办团练,既可抗虏,又能约束其不轨之心。此举可谓一石二鸟。”
史可法和马士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们没想到,衍圣公竟会支持朱慈烺的改革。
“那依衍圣公之见,我等该如何?”史可法问道。
孔胤植站起身,负手而立:“静观其变吧。若真有不妥,自有朝廷大臣出面。我等何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