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倾我所有相护

沉默了许久。

钱一山一言不发的朝铺子外走去。

四海立刻拦在门外，紧张道：“钱员外，天意救你一命！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钱财都乃身外之物，留在樊仙楼的人也好物件也好都由它去吧！”

钱一山笑骂道：“你以为那些愈灵师不知道我在这儿？照着当初用工契约，他们拿了我这么大一笔酬劳，需拿命护我性命无虞。可真到了生死关头，你看谁来找我了？”

四海面露臊意。

毕竟留在樊仙楼的不少愈灵师，当年都是和他一起‘打工’的朋友。

钱一山安慰他：“不过，你还是个不错的孩子，我观察很久了……不然我也不会送你去簌簌身边，毕竟你样貌还算清秀，说不定哪天簌簌吃荤腥腻了让你捡了便宜——”

苏酥在边上咳嗽！

真是越扯越远，这说的什么话？听起来她好像饥不择食的女色魔！

钱一山负手在后，舒展双下巴微微仰头，叹道：

“这一天还是来了。”

苏酥歪头：“您的胳膊应该不够长吧？”

钱一山脸色一僵，抵在后腰上的手因为腰围关系完全负不到一起。

刚刚酝酿出来的悲色立刻就要破功了？

苏酥笑了笑：“这样抵在腰后不叫负手，叫孕后期~”

沉渊借着马面的嘴哈哈笑出了声。

薄楼嘴角牵动，一张牛脸也有点哭笑不得。

钱一山眼珠子在苏酥身上绕来绕去，感叹道：“要不是此去生死一线，我一定认你当个干女儿，你这性子与我闺女实在贴合，你们两个作伴岂不是很有趣？我百年之后撒手人寰心里也踏实~”

沉渊戏谑插嘴：“她俩那性子那嘴一起作伴？怕是您不必等到百年之后，活个一年半载也就到头了~”

玄铁犀：“气——

气——气——死！”

钱一山则哈哈笑道：“那我一定是幸福死的~”

他好整以暇的提起衣摆：“好了，大家萍水相逢一场也是缘分。临别之际送你们一份礼物~这铺子我已经买下来了，也交代牙行婆子，只要是盘下继续开糖水铺的，只收一笔手续费即可。凡事盘下做其它用途的都说东家后悔不卖了~”

镜姿惊讶看向玄铁犀：“你这铺子……怎么盘下来的？”

玄铁犀三言两语说不清，只好拍了拍后脑勺飞快的说话：“其实这糖水铺不是我盘下来的当年从樊仙楼出走我无处可去，云东家就把这一家糖水铺子交给我打理了只说不需要改动什么只要用心精进去做不许用任何一样偃器，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更换菜单跟风改成酒肆饭铺只做糖水甜饮。”

钱一山：“云弈小子有心了。”他本来不大的眼睛因为笑意眯成了一条缝，乐呵呵道：“看来我送你们的礼物你们已经收到了~那就好好经营下去，无所谓外面流行什么，这家糖水铺卖的只有赤忱的真心。”

玄铁犀目露坚定之色，缓缓点了点头。

四海还拦在门：“您要去哪儿？愈灵师都困在樊仙楼，外面现在一片火海，您凡人之躯根本寸步难行！”

钱一山余光瞥了沉默着的苏酥一眼。

故作轻松道：“覆雪峰，找女儿。”

苏酥轻声开口，掩藏着心里浮沉万千的情绪：“省了那趟功夫，还是去黄泉路上等着方便一些。”

沉渊点了点马头，附议了一句：“早去早占位，这一场浩劫死伤不少，一会儿黄泉路上堵，父女俩别错过了才好~”

牛头一歪，尖锐的牛角狠狠顶在了马脸一侧。

沉渊痛得叫道：“多大屁股用多大的纸，人贵在自知之明，这么出去还有命在？”

钱一山用词礼貌：“怎么，耽误你擦嘴了？”

沉渊：……

钱一山：“你们这一身两头，性子又差这么多，将来要怎么讨媳妇？怎么入洞房？生下的孩子又归谁？这么要紧的问题你们先商量出个对策来，在这里管我的闲事？！”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穿梭引，笑眯眯道：“我说了，今日之事我早有准备，女大可以不中留，但老子不能真的被留在原地！”

关键时候，他永远要第一个出现当她最安心的后盾！

他不计较穿梭引是谁给的，也不担心过去之后会付出什么代价。

他只知道，现在，此刻，当下——簌簌需要他。

……

苏酥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张笑容转身相送。

“既然准备了酸梅饮就一起带去吧~得闲的时候她总有机会喝的。”

钱一山凝向苏酥的眼睛，眼底盛着点点笑意。

“好，你尝过味道，她也一定会喜欢的。”

钱一山拨动穿梭引上的指针，静待花开~

老长时间过去了，花没开，他也依旧滞留原地。

苏酥委婉：“岫白送这东西给您的时候，难道没说需要灵力启动的？”

钱一山一拍脑门：“还真是，你说我这个记性。那什么小海呀，你过来按五钱银子的灵力上去——”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你怎么知道穿梭引是岫白给我的？还有，你又如何认识岫白？”

苏酥笑靥以对。

只是回答钱一山的不是她不忍心的言语，而是一记迟疑许久的手刀。

*

糖水铺后厨。

苏酥把门牢牢反锁

钱一山还闭着眼睛，但呼吸俨然已经凌乱了。

苏酥笑眯眯道：“这里食材充沛，热了有冰，冷了开火，足够我们待上好几日了~等外头的浩劫过去，我就放您出去。”

钱一山缓缓睁开眼。

“开个价吧。”

苏酥菱唇微掀：“不好意思，本姑娘最不缺的就是钱。”

钱一山缓缓护住了自己的胸：“年轻时候我也曾风流倜傥，俊俏不凡，但毕竟岁月带走了我如刀削斧凿般的容貌，也带走了我的八块腹肌……”

苏酥：“别扯了，您从来都没有过腹肌。”

钱一山哎哟一声：

“你就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怎么样才能放了我？”

苏酥沉默了许久才道：

“我们，连着这个铺子都是从七年之后来的。”

钱一山：“我知道呀，方才小海絮絮叨叨，啰里啰嗦已经说过一遍了。来就来吧，难不成还要为你们大办接风筵？也不是不可以，等我先见过我女儿再说，恩？”

苏酥气得眼角发红。

“您到底是怎么成为首富的！？四海为什么一直阻拦你出门？害怕你有生命危险？七年之后您要还是人人羡慕的钱首富，他至于这样紧张么？”

钱一山脸上露出释然之笑。

“虚名而已啦，长江后浪推前浪，七年之后我死在沙滩上也正常。不是首富就不是首富了~我心态很好的。”

苏酥瞪着他。

“你不是死在沙滩上！沙滩上你好歹还有个全尸！”

话说到这个份上，等于明晃晃的挑破了很多事。

钱一山张了张嘴，想要努力挤出一丝笑来。可这笑落在苏酥眼中，却变得愈发苦涩。

“至少七年之后月姑娘你还活着，生龙活虎的，能吃能跑，平安康健。”

他在提醒苏酥，一个时空中不会也不能有两个苏酥。

她只能是月姑娘，一个靠着穿梭引跨越了七年时间的月姑娘。

苏酥低头忍泪：

“我知道也许什么都改变不了……但，但我还是做不到。”

做不到知道爹爹去覆雪峰之后的死局，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走。

她用力抬头，眼泪霎时滚落，眼底晃动着期冀：

“月游溪这个身份本来就是假的，她可以消失在穿梭引里，七年之后的天地也可以没有这个人！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改变您的结局了？”

钱一山这一次没有逃避苏酥的眼泪。

更没有表情浮夸的心疼哄她，也没有哭得比她更加大声。

他一瞬不动盯着这张令他陌生的脸庞——

可他的目光却可以穿过这一层虚妄，将最坚定的温柔，留给这陌生皮囊下独一无二属于的灵魂。

“不如，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又是关于你女儿的？”

“也是关于我的。”

钱一山拍了拍身边被他庞大身躯占去后有些逼仄的墙角。

苏酥一点不嫌弃的坐下，自然而然将头靠在了他肩上。

就像小时候听他讲那些古板无趣的故事，她听一会儿就能睡着。

“从前的从前，很久以前……”她替他开头。

钱一山笑笑：“也不是很久，差不多二十年，我女儿出生的那年……自从她出生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属于我，她早晚有一天会离开我。”

苏酥的身子紧绷着。

钱一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那时就想好了，只要她当我女儿一日，只要她喊我一声爹爹。倾我所有，哪怕是我的性命……我也定然要护着她。无论她是谁，她招惹了谁，她不得已为谁……她都是我最宝贝的女儿，可以让我为她付出一切的女儿。”

苏酥狼狈闭上了眼睛。

眼角处流淌下的泪，无声又悲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