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东风，飘来迷蒙的细雨。
孔锦在长廊不禁驻足，侧耳倾听，庭院外，响起隐隐的轻雷。
这天下说变就变。
唐昭宗死后，朱全忠立昭宗嫡次子也是第九子李柷为帝，时年十三岁，史称唐哀帝，何皇后则被尊为皇太后。
一代君王终究落幕。
自从朱全忠掌管朝政之后，李克用变得更加多疑残暴。
当初，李存信与李存孝不和，两人互相倾轧争夺，而康君立向来与李存信友好。
九月，康君立到了太原，李克用与诸将喝酒博戏，说到李存孝之事，痛哭流涕。当时康君立因为一句话触怒了李克用，就被李克用赐毒酒毒死了。
李克用一生收了十几个义子，到了晚年却只剩下廖廖数几。
“想什么呢？这么痴迷。”李存勖不知何时来到了孔锦身后。
“你这么匆忙赶来，一定是有什么好事要和顾彦朗商量吧。”孔锦打量着李存勖，雨水溅湿了他深红色的衣摆。
“还不敢说是好事。”李存勖支支吾吾，一双桃花眼眼神躲闪。
“如今就你和李嗣源还留在晋王身边，你之前有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么乖的儿子，不把晋王位传给你，还传给谁。”孔锦一针见血，她从来也不喜欢说什么弯弯绕的话。
自从李存勖听了林安时那句，“与其让他们羡慕你，不如让他们同情你。”
就低着头做人，成了一个乖巧听话，与世无争的太保，营造出虽是亲儿子，但是义兄纷纷打压他的样子。
李存孝的事牵连了颇多人，但是他凭借自小与李存孝交好，又人畜无害的模样，把自己从这件事完全摘了出去。成了李克用心里温和懂事的儿子。
“你就不盼我好一点吗？即使五年未见，我有对你和安时不好吗？”李存勖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淋了，声音蔫蔫的，水润的眸子望着孔锦。
孔锦轻抿嘴唇，心里也觉得自己或许对他有点苛刻了，他与林安时一样，不过才二十一岁，为了要争取自己亲生父亲的喜爱，他不得不在一大堆义子里更努力，就因为他背负的太沉重，让孔锦都忘了，他也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孔锦深吸一口气道，故意转换话题，“听闻你们家老爷子要办寿宴，你准备的如何了？”
李存勖郁闷地叹了口气，“自从十三哥走了之后，父王身体大不如以前，最近又旧疾重犯，这才想让喜宴来除除病气。”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孔锦微微笑着，“你现在也不是那个被哥哥们欺负只会哇哇乱叫的毛头小子了，听闻晋王很器重你，这不，你那个倒背《百年歌》的故事都传到将军府了。”
“什么倒背。都是民间瞎传的。”李存勖哭笑不得。
多年前李克用曾在三垂岗打猎，在岗上的明皇庙摆下酒宴，听到伶人鼓瑟叠唱着《百年歌》，叙说着衰老的无奈，声音婉转而凄苦。
李克用听着，觉得自己终会老去很伤感，当时李存勖也在身边，才五岁。李克用看着他，对诸将说：“我们这一行人已经老了，此奇儿在，后二十年，他能代替我战于此啊！”
其实那时，李克用就对李存勖报以极大的期待。李存勖也一直将家族命运视为己任，《百年歌》在他年幼的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所以后来在走马川才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和林安时一起齐声高吟。
“不过《百年歌》确实写的极好，你说百年之后，别人会怎么评价我们？”李存勖突然好奇起来。
“评价我红颜祸水，你呢，就是人精。”孔锦没给自己留后路，也没给李存勖留。
“这么看，我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人啊。”李存勖说着被自己逗乐了。
“孔锦，你要是觉得我碍眼，就骂我。只是不要抹了我们在走马川的情谊。”李存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浅浅地说来，如舌尖软语，竟也觉得如此好听，只是下次恐怕无法再轻易唤起了。
孔锦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但是又郑重地点了点头，“都说女子应该，温暖如山泉坚硬如磐石。可我就是个又臭又硬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