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艾德·史塔克忧心如焚地站在城墙上，千愁万绪。
十六年前，他曾和劳勃并肩为王位而奋战。
这位当时的风息堡公爵是个相貌英俊，面容修整，让无数少女梦寐以求的精壮男子。
他身高六尺五寸，如巍峨巨塔，在一众骑士中似鹤立鸡群，他披上战甲，头戴双叉鹿角巨盔，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钢铁巨人。
他的力气也不输巨人，惯用的那柄铁刺战锤连艾德都只能勉强举起。
在那些岁月里，皮革和铁血的气味，就如贵妇身上的香水和酒鬼口中的酒气，和他如影随形。
三叉戟河之战，劳勃与死敌雷加碰面，两人鏖战不休，河水染成血红，最后劳勃的战锤击碎了死敌的铠甲，雷加气绝身亡。
不知何时，也许是十年前，他们征讨铁群岛的胜利之夜后，香水和酒气开始转移到了劳勃身上。
当他与艾德在临冬城再次会面时，他起码胖了八石，肥胖的双下巴戴不上了鹿角巨盔，难以掩盖的小腹穿不上了战甲。
然而劳勃依旧我行我素，毫不知悔改，直到战争的危机彻底降临，他才放下杯中酒，除掉女人香。
当一个干净的老友站在他面前，想要返回临冬城的艾德，最终决定留在君临。
短短几月以来，劳勃一直做着重新披甲的训练，他的黑眼圈消失不见，突起的肚子也瘪了下去，铁匠还给他打造了更宽大坚固的战甲和头盔。
但时间太短，一切都有些迟了，生锈的剑磨光再用，始终无法媲美一把新剑。
劳勃真的能在黑水河，再现当年三叉戟河的辉煌战绩吗？
“大人，大人。”
有人高喊，脚步、马蹄声大作。
艾德双眼瞪大，心脏狂跳，指骨发白。
黑夜当中，一队骑兵举着火炬疾驰而来。
“打开城门，快打开城门！”骑兵挥手高呼。
艾德双手按在城墙上，他看到了满身血红的巴利斯坦爵士，和那杆焦黑残缺的宝冠雄鹿旗。
“放下吊篮。”
艾德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对身旁的侍卫下令。
“不要吊篮，开城门。”
巴利斯坦爵士哑着嗓子喊道，他双手高举断了鹿角的巨盔。
艾德抢过守卫手中的火炬，用尽胳膊长度举向前方，仔细分辨，这才发现那个伏在马背上的巨大身影。
“打开城门！”
他高喊下令，跌跌撞撞朝城墙下跑去。
红堡黑暗而寂静，月亮已经低悬于梅葛楼之下，寒气森森。
一队金色披风的守卫来回巡视，巴利斯坦·赛尔弥满身未洗的征尘，脸色苍白，手持利剑站在吊桥彼端。
国王的寝室内充满一种阴沉的红色亮光，艾德焦躁地在紧闭的窗前踱步，派席尔满头大汗的站在那里，太监瓦里斯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看。
一位陌生的学士正伸着温柔的双手为国王治疗，他沉甸甸的学士项链上挂着一枚白银戒指，这代表他有着博士头衔，是医学领域的大师。
他言语温和的指挥仆人来来去去，或捧来热水和药剂，或捧走污秽和碎甲。
劳勃躺在挂着幔帐的床上，双脚还套着战靴，他身上布满凹痕的铠甲，几乎是被敲割下来的。
房间内弥漫着血腥与药味，还有陌客的气息。
“奈德，别怪我。”
国王的脸色苍白如雪，眼神无光，直直盯着艾德，有气无力的小声呼唤：
“你过来……我身边。”
艾德快步向前，一手撑着床柱，稳住身子，他只需看劳勃一眼，便知伤势有多严重。
“你……”
他开口欲问，喉咙却仿佛被骨头给卡住了。
“我们中了兰尼斯特的埋伏。”一位御林铁卫说道，他的白披风染成了血红。
“该死的泰温。”国王嘶声道：“而他本人根本不在那里，穿盔甲的人是他弟弟凯冯。”
“你们为什么不保护国王撤退？”艾德质问御林铁卫：“你们和巴利斯坦都跑哪去了？”
御林铁卫默默垂下头，劳勃轻声接话道：
“我无人能敌，结果泰温不在那，我活该下地狱。”
艾德无话可说，缓和了一下心情，朝正在为国王包扎伤口的学士温声问道：
“安布罗斯博士，情况怎么样？”
“足以致命的伤一共有七处，诸神庇佑。”
安布罗斯博士抽出染满鲜血的纱布，回答道：
“我已经竭尽所能为他缝合，效果依旧不明显，剩下的就看诸神的了。”
“放心，奈德。”劳勃惨笑道：“如果是以前，不只诸神，连我都嫌恶自己，但现在我证明了勇气，战士会庇佑我，我至少砸死了十七个骑士，你问问他们是不是真的……你问问！”
“是的。”御林铁卫昂首回答：“国王死战不退，至少砸死了十七个骑士，数不清的骑兵。”
“药都上好了吧。”劳勃轻声道：“那你们都退下，让我和奈德独处一会，我要跟他谈谈。”
太监瓦里斯领头走向房门，安布罗斯博士和仆从跟在后面，派席尔大学士脚步不动，声音颤抖着问国王：
“陛下，需要我给您倒一杯樱粟花奶吗？它能给您止痛。”
“快滚，老不死的，滚出去。”劳勃手臂轻抬。
派席尔大学士低下头，不敢多留，快步离开了。
“劳勃，你该死，我也该死，我该阻止你带兵出城。”
只剩艾德和国王两人后，他自责的开口道。
他坐到床边，坐在他朋友身旁：“这实在是太鲁莽了。”
“操，奈德。”国王抬头瞪着艾德，粗声道：“我还没死，我好歹给了兰尼斯特一次重创，我……”
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国王咬紧牙关，喃喃念道：
“这一次，诸侯该出兵了吧，如果我没死，他们会恐惧的屈服于王室，若是我死了，他们会狂欢的分食兰尼斯特。”
在极度疼痛的状态下，他握紧拳头碰了一下艾德：
“拿纸笔来，我说你记，他妈的，不许再对我说一个不字，你都对我说了好多次。”
艾德拿来羊皮纸摊平在膝盖上，拿起羽毛笔道：
“陛下，请您指示。”
“以下为拜拉席恩家族的劳勃一世，安达尔人和……他妈的把那些该死的鬼头衔全放进去，你知道是哪些，这是我的遗嘱。
余在此任命临冬城公爵、国王之手，史塔克家族的艾德……为摄政王及全境守护者，自吾……死后代吾……统理国事，直至新王继位。
命吾……”
劳勃的声音悬在半空久久不落，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坚决的道：
“吾弟龙石岛公爵史坦尼斯可为国王，命其即刻返回君临，登基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