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巡抚衙门。
吴三桂轻车熟路的走进。
巡抚衙门大堂,吴三桂冲着堂上所坐之人一拱手,“见过中丞大人。”
辽东巡抚黎玉田不敢在吴三桂面前托大,立刻起身。
“长伯,来,坐下说。”
吴三桂是辽东的坐地户兼辽东最大的军头,黎玉田这个巡抚全指望吴三桂给他撑场面,因此很是客气。
“长伯,看你来的急切,可是有什么事?”
“不瞒中丞,末将确实有事要和中丞商议。”
“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黎玉田表现的很客气。
吴三桂从怀中拿出书信,递了过去。
“中丞。”
黎玉田接过,一看信封,是吴襄写给吴三桂的。
信封已经被撕开,很明显,吴三桂已经看过。
“长伯,这是你的家信。”
黎玉田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虽是家信,却事关公事。”
“中丞大人但看无妨。”
“既然长伯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黎玉田这才打开信封,取出书信翻看。
看完,黎玉田深深地望向吴三桂。
封吴三桂为平西伯,招吴三桂长子吴应熊为昭仁公主驸马,这两件事,朝廷早就有风透出来,黎玉田并不感到惊讶。
只是,封爵、公主选婚,这两件都是大事,朝廷的办事程序又复杂,因此还没有正式派人前来。
不过,这两件事是板上钉钉,跑不了。
唯一让黎玉田感到惊讶的是,太子朱慈烺竟然透风给吴襄,再让吴襄透风给吴三桂,让其主动上疏请求将辽东军民迁回关内。
不过,吴襄没那么傻,他怕书信半路被人截获,而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他在信中,只是委婉的提了一下太子朱慈烺。
其余的,都是他自己为国为民的一些猜测和见解。
只是有感于国事艰难,他特意写信告诉给自己的儿子吴三桂,看看这些想法是否有益于国事。
对于太子故意透风的事,提都没提。
可黎玉田看过信后,一眼就瞧出来了吴襄玩的把戏,吴襄的意思就是想说,这是太子故意透出的风。
看出来归看出来,他也不真把事情归到太子头上,只能咬住,这是吴襄的建议。
黎玉田望着吴三桂,“吴老将军虽已解甲归田,可仍心忧国事,着实令人敬佩。”
“不过,老将军的想法,不可谓不大胆。这要是传扬出去,难免不引人非议。”
“长伯,你能确定书信确实是吴老将军所写?”
“别是什么人,别有用心。”
吴三桂知道黎玉田担心的是什么,他就是想问,事情,究竟是不是太子透出的凤。
别是你们吴家拉大旗扯虎皮,在这假传圣旨。
“回禀中丞,送信的家丁,是府上的老人,靠得住。信中笔迹,也确实是家父的笔迹。”
“错不了。”
黎玉田已经看出吴三桂的想法,可他还是问道:
“长伯,那你的意思呢?”
吴三桂知道黎玉田明知故问。
可皇帝封他伯爵,又将自己的儿子招为驸马,接着太子又是向自己的父亲透出这样的风来。
这一切,皇帝不可能不知情。
皇帝对自己不薄,自己没必要和皇帝对着干。
风声是太子透出来的,要是自己不干,得罪的不仅仅是皇帝,连太子也一并得罪了。
接连得罪两代帝王,吴三桂就算家底再厚,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况且,宁远确实已经没有继续守着的必要了。
继续守下去,除了浪费钱粮之外,并没有其他价值。
而且调到关内打流寇,怎么都要比在关外打建奴轻松的多。
于公于私,吴三桂都是希望将辽东军民迁回关内的。
“中丞,辽东的情况您也清楚。宁远孤悬在外,军需全靠内地供给。虽仍有一战之力,可于事无补,于国无益。”
“关内李自成、张献忠,两大逆贼频频作乱,中原天灾不断,官军又折损严重。”
“与其固守宁远孤城,倒不如将辽东军民迁回关内。”
“如此,既可以充实我大明腹地;又可以减少沿途钱粮军需损耗;还能抽出力量应对流寇。”
“末将以为,此乃一举三得之法。”
黎玉田默住了。
吴三桂已经撂出实底,没有任何含糊。
他若是再说些场面话应付,不是那么回事,还有可能惹得这位平西伯不快。
事实上,黎玉田也不想再守着宁远。
他这位辽东巡抚,仅是说起来好听,实际上能管的地盘,就那么巴掌大点,而且还要看本地军头吴三桂的脸色。
吴三桂要是高兴了,尊自己一声中丞大人。
吴三桂要是不高兴了,完全可以不拿自己当人。
他当这个辽东巡抚,甚至都不如内地的知府过的滋润。
最重要,他是文官。
文官,必须得爱惜羽毛。
说白了,得要脸。
背地里欺男霸女、贪污受贿、左搂右抱,都无所谓。
但在明面上,必须要装出一副圣人模样。
若是上疏请求将辽东军民迁回关内,很容易就会背上一个弃地的负面名声。
在大明朝,名声要是臭了,官基本上也就当到头了。
他吴三桂身为武将,不要脸就不要脸了。
可黎玉田身为文官,不得不格外注意这些面子工程。
“长伯,此事干系重大,不能如此轻率而决。”
见黎玉田还是犹豫,吴三桂上前加了把火。
“中丞,辽东的局势,您不可谓不清楚。”
“宁远,已无再守的必要。国事艰难,宁远却徒耗钱粮,徒增国债,你我于心何忍。”
“为人臣者,当为国尽忠,为皇上尽忠。”
“皇上尚且节衣缩食,以致日渐消瘦。你我为臣者却徒劳无功,一再吞噬国帑,长此以往,为之奈何?”
“陈新甲之事,犹在眼前。”
黎玉田听出了吴三桂话里的意思,太子敢透风给吴襄,必然是得到了皇帝首肯。
只要咱们把这事办的漂亮,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如今皇帝都有这意思,咱们只要给皇帝递一个台阶,这事就成了。
而陈新甲的例子,更是明显。
陈新甲并不是因为与清军议和的事情败露,崇祯皇帝为了甩锅才处死的他。
处死陈新甲的罪名为:卖总副镇金银累巨万;陷辽城四、陷腹城七十二;陷亲藩七;失陷城寨;居中调度临时不能策应因而失误军机者斩律。
陈新甲的罪名有很多,唯独没有议和这一条。
如果议和是罪的话,作为陈新甲老上司的杨嗣昌,公开提出要与清军议和,那杨嗣昌就应该弃市,而不是病逝。
陈新甲为人,很不干净。崇祯皇帝觉得陈新甲是个人才,有意维护,不然,他早就应该被下狱论死。
如果崇祯皇帝不信任陈新甲,仅凭陈新甲一介举人出身,不可能成为正二品的兵部尚书。
而议和的失败,彻底暴露了陈新甲的无能。
最有意思的是,陈新甲还企图向上甩锅,把锅甩给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也对陈新甲彻底失望,不再护着他,所以,陈新甲被判处死刑。
主审陈新甲的徐石麒,后在弘光朝任职,其向弘光皇帝上奏中,明确表述:且先帝之诛新甲,非以款事。
吴三桂提陈新甲,意点醒黎玉田。
只要你为皇帝办事,皇帝不会为难你。
你要是让皇帝失望,难免不给你穿小鞋。
经过吴三桂这么一提醒,黎玉田的思想转变很快。
“长伯,你说的对。为人臣子。当为国考虑,为皇上考虑。”
“不过,此事干系太大,非你我可以决断。”
“明日我去总督衙门汇报军情,就此事向王制台阐明利害。”
“届时,王制台与你我共同联名上奏,方可保此事无虞。”
黎玉田是想把蓟辽总督王永吉也拉上。
吴三桂当然赞同,人越多,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还是中丞大人想的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