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军队,精锐三千。
吴襄委婉的诉说出了真实数字。
三千精锐,这是很庞大的一个数目。
历史上吴三桂纵横天下的资本,就是这三千人。
哪怕是同属一线的蓟州总兵唐通、关门总兵卢天福,绝对拿不出这样规模的精锐。
至于三万军队中,有多少老弱病残,有没有吃空饷的存在,不宜深究。
得到真实数字的朱慈烺,赶忙出声劝慰:
“将军不必过于自责。”
“值此多事之秋,内忧外患,将军父子能够留住宁远一线,已殊为不易。”
“将军与平西伯已然尽力,切莫妄自菲薄。”
“谢殿下宽宥。”
一旁的司礼监太监徐高在心里默默的记着一切,回去之后,他还要向崇祯皇帝回话。
倏的,一阵寒风袭来。
若遇大风,房门通常是闩住的。
如今太子坐于堂内,因寒冷,可以关门保暖。但谁敢闩门。
太子殿下在堂内,随行护卫的卫士在堂外,你们在里面把门闩住,你们吴家这是想干什么?
未有阻拦的房门直直被推到两旁,碰撞声伴着风声,刺耳且让人不适。
失去房门阻拦,寒风得以吹入大堂,一股凉意随之传遍堂内众人的身躯。
不用人吩咐,吴三凤自觉的朝着房门走去。
堂内就属他的身份最低,这种糙活也只能他来。
吴三凤暗自庆幸,老天爷给面子,他走到门前,风势散去,房门得以无阻碍的关闭。
也仅仅是关闭而已,他不敢图省事把门闩死。
倘使真的把门闩死,吴三凤毫不怀疑,外面的侍卫会立刻拔刀冲过来。
关门之后,吴三凤转身离去,准备返回父亲身后。
遗憾的是,吴三凤的幸运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刚一转身,又有一阵风呼啸而来。
紧闭的房门再次弹开。
吴三凤一脸苦相,无奈只得退回再度关门。
他这次下定决心,门不能闩,风我是管不住,那就只能顶在门后不走了。
我弟弟吴三桂是辽东总兵,那我今天就当一回关门总兵。
当他的手碰到房门的那一刹,朱慈烺的声音响起。
“不用关了。”
缩回手的吴三凤朝着朱慈烺行礼,“殿下,天冷风寒,您千金之躯,岂容有失。”
吴襄站起身,说道:“殿下,您乃国之储君,千金圣体,若身染恙端,实是国家损失。”
“臣,也吃罪不起。”
朱慈烺挥手示意吴襄落座,“无妨。”
“些许风霜而已,本宫没有那么娇贵。”
“近年来,气候愈加寒冷。辽东乃塞外苦寒之地,较之京师更冷。平西伯与前方将士尚且不惧严寒,为国戍边。”
吴襄的屁股重新碰到座椅,但却不如前番坐的那么踏实。
天这么冷,太子还不让关门,在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硬逞强吹冷风。
这要是吹出个什么好歹来,以崇祯皇帝的性格,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转念又一想,自己刚刚和皇家结亲,自己的儿子又是辽东总兵,现在朝廷还要倚仗自家。
综合考量,吴襄矛盾起来。
感性上,他想要坐的踏实。
理性上,他又坐不踏实。
朱慈烺没有在意吴襄的想法,他也没有想到吴襄内心会有这么多戏。
他说道:“京师寒冷如此,关外想必更甚。”
“父皇常在本宫面前念叨,辽东将士不易。然,边境又不可无兵驻守。”
“迫于国事,只能让辽东官兵,暂时受些委屈。”
暂时?
吴襄敏锐的捕获了这两个最关键字。
他知道,以太子的身份,不会无缘无故的登他吴家的门。
尽管如今大明朝风光不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子,还是太子,依旧是下一任皇帝。
吴襄一直都竖着耳朵,提着小心,生怕错过太子的提点。
当他听到暂时让辽东官兵受些委屈之后,内心戏又开始足了起来。
按情景推断,暂时的意思,有三个。
一,朝廷重整旗鼓,整训军队,重新杀回辽东,剿灭建奴,彻底收复辽东。
不过,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吴襄很自然的就否掉了这种荒诞的想法。
二,建奴攻打宁远,辽东军守不住,退回关内。
这个,倒是有可能。
三,朝廷下令,将辽东军民迁回关内。
对于这一点,吴襄犹豫了。
眼下辽东就剩了一个宁远孤悬在外,复辽已无可能,苦守也没什么意义。
倒不如将宁远一线的军民迁回关内。
然而,大明朝的对外态度极其强硬,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承担这种弃地的骂名和责任。
吴襄拿不准太子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回答的也很形式主义。
“皇上惦念辽东军民,实乃皇恩浩荡,辽东之幸。”
“若辽东军民感知,定不胜欣喜,更念天恩。”
听着这种官场套话,朱慈烺知道吴襄心中还有顾虑,便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天恩浩荡,能牧养关内,自然也不会冷落了关外。”
“平西伯少年英雄,国之栋梁,放眼朝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平西伯那般有能为的将领。”
“辽东的局势,别人去了,镇不住。若不是辽东实在离不开平西伯,皇上早就调平西伯入关去进剿贼寇了。”
“吴将军,也不必再忍受这骨肉分离之苦。”
吴襄起身,“皇上信任,殿下挂念,臣等父子唯有一死,以报国恩。”
见吴襄有了态度,朱慈烺站起身,“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该死的是贼寇,是建奴。大明朝的江山社稷,可还要倚靠将军和平西伯呢。”
吴襄当即表态,“若使臣等父子在世,定不教贼寇伤及大明分毫。”
“有将军父子在,本宫相信,天下定然无虞。”
“好了,皇上还等着本宫回去复命。”
“恭送殿下。”
送走了太子朱慈烺,吴襄对着自己的儿子吴三凤吩咐:“拿笔墨来,我给老二去封信。”
“爹,前日不是刚给老二去了信,怎么又去?”
“前日太子不是没来吗。”
“爹,我看太子说话云里雾里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上有意将辽东军民迁回关内,可拉不下脸来。所以太子前来,让咱们父子给朝廷递个台阶下。”
吴三凤有些担心,“爹,咱们要是做了这事,只怕有人弹劾起弃地之责,朝廷追究咱们家的责任。”
吴襄哈哈大笑,“能追究什么!”
“若是在松锦大战前,朝廷精兵还在,咱们家算不了什么。”
“可眼下,皇上连闺女和爵位都舍出来了。朝廷已经不是那个朝廷了。”
“不靠咱们爷们,朝廷还能靠谁?”
“况且,皇上对咱们家不薄。”
“另外,皇上不是还赏赐咱们家一处宅院吗,你找人收拾收拾。”
吴三凤问道:“爹,咱们还真搬进去住?”
吴襄点点头,“当然。”
“不光你我父子搬进去,让老二把宁远的那些家眷先送到京师来,咱们全家人都搬进去。”
“皇上赏赐了宅院,咱们就不能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