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河，离着也哈鲁寝宫不远处的一栋昭人富户家里常见的僻静小院。
一只黄鼠狼翻上墙头，却刚巧被路过的猎户看到了，他正打算叫上几个相熟的同伴，再进一趟白头山脉。
一人一鼬就这么对视着，那猎户手痒痒着，正想卸下弓箭，但忽然想起了家中长辈一代代传下来的话语。
“黄皮子有灵，莫要瞎打。”
先祖的教诲犹如当头棒喝，尤其是这黄皮子一点都不怕人的样子，他此刻更信了几分，急忙双手合十高举过顶，行起了平日里拜山神时才用的大礼。
猎户抬起头的时候，那黄皮子已经消失了，他松了一口气，平定心神之后，继续背着弓向城外走去。
术赤此刻已经换了个墙头趴着，他也有些疑惑，现在这时节是山里大多数猎物们产崽子的时候，兀满的猎手深知吃山养山的道理，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进山？
不过他还是把注意力再度放回远处院子里静坐养气的索木耶身上。
此刻对方精赤上身，那三条赤蛇在他身上活了过来，沿着他周身肆意游走。
术赤又看了一阵，同时分了些心在也哈鲁寝宫上，只等那边李戮玄一动手，他就冲上去缠住索木耶。虽说到了他们这种修为，每差一境战力都不可同日而语，但身为萨满一脉的仙家说媒人，若是索木耶对他使用仙家手段，效果是要大打折扣的。
到时再借着逆上仙身的速度和灵活，他自问还是能撑一段时间然后逃走的，何况索木耶身为萨满寨主，总不至于真狠下心来一掌毙了他这个单传至今的跟萨满历史同样悠久的说媒人。
索木耶忽然开口了，声音不轻不重地飘到了术赤耳朵里：“术赤，看了这么久，还没想好？”
术赤大惊，刚想逃走，但一股和黯星教的森寒罡气如出一辙的气机已经将他锁定，索木耶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你我几十年的朋友，见了我也不想着聊聊？”
见他没什么动手的意思，术赤也按下了遁走的念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明明已经逆上仙身，怎么看都只是只普通的黄皮子，就算罡气覆盖过来探察，也不会有什么异样。”
“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院中聊聊？”索木耶说完就朝着自己院子走去，术赤犹豫片刻，纵身一跃，跳到了他肩头。
“你逆上仙身，还打算以族内秘法对付我...我不挑你的理，毕竟你我选的路不同。”索木耶一屁股坐下，抬手轻轻一指，不远处桌子上的茶具便自己飞到了这一人一鼬面前。
“昭人的这套东西，我本来说自己用不惯，但陛下非要赏我。”
见术赤还是不做声，只是以舌头舔着杯子里淡色的茶汤，索木耶叹了一声，轻声问道：“当初接下我时索泽勒台侄女受的伤如何了？上师给了我疗伤的神丹，我留了一枚，你回去的时候带上。”
“你这上师倒是叫的顺口。”术赤有些恼怒，长尾一挥，几十根毛发变得尖若钢铁，飞刺向索木耶。
索木耶随手一抬就挡住了那些飞刺的尾针：“以往总是你嫌弃我急躁，现在动气的反倒是你了。”
“她跟我说过，很是后悔救了你这么个黯星教的狗。”
“是不是狗又如何呢？”索木耶叹气道：“中原的人只当我们是和畜生打交道的下三滥，还有叫我们禽兽师的，当条黄皮子，一只蛇，跟一只狗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他便把一个精细的小瓷瓶抛给了术赤：“死了四名老人，难道我就不比你心痛？难道我非得像你一样使着性子堵上一整个寨子去跟黯星教的上师拼个你死我活？那可是三尸斩了其一的高人！凡夫俗子不懂，给我们起个名叫什么仙人，见了一境二境的甚至也是一口一个仙师称着，难道你们也不知道厉害么！被捧臭脚捧惯了，真以为自己是真仙了？”
术赤想要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他闷声说道：“孩子没事，碰到了个昭人，有些手段，能解决黯星教的独门罡气。”
“哼，说我带着大伙做黯星教的狗，怎么你也对着昭人摇尾乞怜了？”
“爱怎么说都随你，我们只是合作，合作要拔掉城内的黯星教而已。至于之后，超凡之人何时又明面上参与过凡俗的国战？各自安分而已。”
索木耶脸色缓和下来：“听了我侄女没事便好，那丹你替我给她，算是备的嫁礼。”
“那孩子倔，只怕她觉得你给的东西臭，不愿要。”
“术赤啊术赤，我虽说比你虚长几岁，但我们也算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你竟然都不问问我缘由，就一心以为我当了黯星教的狗么？”
“能有什么缘由？求一条性命罢了，我就算原谅你，地下死去的者儿納他们四个也不会放过你！”
“术赤啊术赤，你真的错看我太多。”索木耶叹息道：“我不是为了自己偷生。是，你说的是不错，者儿納他们四人都让那上师立威杀了，按理我这个寨主是该请仙去扬了那上师的灰，可那是斩了一尸的高人！我接了一掌成了什么样子你也是知道的！难道要我带着寨子里剩下的人一同送死么？”
“说到底还是怕死。”
“你不也是仗着我和你的情分，知道我不愿杀你，这才敢以七境来拦我么？”索木耶冷哼一声：“真以为我是偷生？若是那上师要整个寨子给他黯星教做狗，那我就是拼死也要咬他一块儿肉下来。”
“可并不是。空上师说星命照在了兀满的头上，他们只是依照星命的指示行动。今后的乱世就连超凡之人都难以幸免，他请我守着兀满真正的龙运。”
“什么意思？他想打破仙凡之隔，引起连我们这些修行人都卷入其中的大乱世？”
“你我现在不早已卷入了么？为何多此一问？”索木耶无奈地笑了笑：“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并未指使我去做什么，只说愿我助也哈鲁一臂之力，不要让中原的超凡死士起了刺客的心。你我都算兀满族人，难道守着自己的大汗，也是给黯星教当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