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8章 破未裁之墙

地面陡然裂开，一道如梦如幻的“界门”自识火中央旋转浮现，不同于此前任何墓道、机关或结界，它无形、无骨、无实界，像是被遗忘在语言之后的一句“删节语”，破碎却依旧存在。

那是一道由记忆缝合而成的门。

踏入影语界的一瞬，天地失去了边界。没有地面、没有天空，甚至连时间的流速都变得不再线性。我们像被书页抛洒的灰烬，在一层层模糊、破碎、却极具细节的旧记忆中穿行。

这里没有尸体，却充满死亡的气息。

没有声音，却能听见梦中的低语——就像无数个被人遗忘的故事，在这片虚无中不停自说自话。

我走在最前，身后的璃瑜与苏雁无声跟随。而最让我警惕的，是牧瑶。她自踏入影语之门后，神色便始终恍惚，仿佛在听某个别人无法听见的声音。

“牧瑶，你听见什么了？”我低声问她。

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地望向虚空中飘浮的一页影页，那页无字之页上缓缓浮现出一串模糊的词语——“澜音”。

她嘴唇轻颤，喃喃低语：“她……在叫我……”

那声音一瞬间将我拉回多年前的记忆——澜音，牧瑶唯一承认过的“笔姊”，早年命识崩溃于命火溃烧，魂骨无存，仅留一缕“映笔魂”藏于印阁残页。

我记得她当年在灰页中留下的最后一句：

【如果我还能回来，请别让我的故事被删去。】

牧瑶望着那字迹，眼眶微红。我拉住她：“别过去。”

她一震，回头看我，声音低哑：“她说……她还在写。”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强行拽住她，让她一步也没能向那页虚影靠近。

另一边，苏雁也陷入了某种“记忆之谜”。

她停在一处映影之中，那里浮现出的是旧印阁地牢——那是她早年负责看管禁咒者的地方。画面中，两个穿着破损书袍的“囚者”正被灼咒拷问，而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她年少时亲自下咒的“沈炁灵”。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眼神由惊骇转为震撼，最后沉为无言。

“我……那时候不认得他。”她低声说，“但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一直记到现在。”

我看向她，她嘴唇微动，重复那句被她藏了太久的回忆：

【若你一日持咒为笔，他一日便不得释魂。】

“他在替谁受罚？”我问。

苏雁苦笑一声：“当年……我以为他是疯子。”

我没有多说，继续向前。每走一步，影语界的纹理就变化一次。它不依靠地形构建，而是以我们的心识为稿，逐字逐句描绘出那些未被命书写下的“假设”。

我脚下忽然一虚，整个人陡然陷入下层空间。

下一刻，我再次梦回——命火之夜。

那是一段我不愿回忆，却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景象。

灰色天空被灼火撕裂，命城残墙在火海中崩塌，而我站在废墟之巅，望见那个熟悉的背影。

玖昀。

她跪坐在残破的观书台前，双手颤抖地执笔，而她面前，是一本厚重却未完的命书——那是她为我们十三人所撰之卷。

她没有写完它。

她哭了。

我第一次，看到玖昀哭得那样无力。

不是因失败，不是因痛苦，而是因为……她在写我们，却从未问过我们是否愿意。

她颤抖着抬手，想合上书页，但那火却自她指尖烧起，将命书一页页吞噬。而在火光照耀中，我清晰地看到，那些被焚毁的文字，不是命轨的咒印，而是——我们的名字。

赵磊、璃瑜、苏雁、牧瑶……

她想毁去的，不是命轨。

她想归还的，是我们的“书写权”。

我猛地惊醒，识魂重归主体，额头冷汗已湿。

璃瑜正死死抓着我的手：“你又走神了——你刚才在哭。”

我一怔，缓缓擦去眼角的泪痕。

“玖昀不是想毁命书。”我低声道。

“她是想把命——还给我们。”

璃瑜神情骤变，深吸一口气：“那望厄者呢？他为何不阻止她？”

“他不是观者。”我喃喃道，“他是等待书写者醒来的人。”

“这本命书……从来就不该由他们写完。”

我们走在影语界深处，那是一条仿佛永无尽头的灰渊幽道，四周的景象早已脱离逻辑，像是被某种力量撕碎后的记忆碎屑，又被随意拼贴成荒诞无章的咒语残页。虚空中不时浮现出断裂笔痕与干涸墨迹，像是千百年前被弃用的书魂在此苟延残喘，低语呢喃间，满是怨念。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种接近“虚骨”的结构，踩下去没有重量，却传来似有似无的脆响，像是踩在未凝固的梦境上，一触即碎。

我们忽然在前方的昏雾中看到一道“墙”。

那不是砖石筑就的结构，而是一层由碎骨与魂雾交织而成的障壁，呈灰白色，隐隐浮动着流动魂文，其形态近乎液化，又带着书页翻卷的韵律感，仿佛随时会以纸屑之势崩散，但每当靠近，那股魂力却又凝若铁石。

我伸手去碰，刚一接触，手臂猛地一麻，一股剧烈的魂灼之感从指尖蔓延至肩骨，仿佛识火被倒灌入魂核深处。

“呃啊——！”我痛哼一声，被魂墙震退数步，险些跪地。

苏雁连忙上前扶住我，眉头紧锁：“这是……魂墙，还是封识咒？”她语调冷凝，眼中满是警惕。

“不是普通封印。”璃瑜走上前，仔细看着墙面不断浮动的字痕，“这墙不是为了阻止入侵者……而是怕某种东西从里头逃出来。”

我咬着牙，看着自己被灼烧的右手。手背的火痕此刻变得异常深沉，像是某种更古老的命印在慢慢复苏。我想继续靠近，却被璃瑜拦下。

“再碰你会魂核撕裂。”她声音低沉，毫无迟疑，“这面魂墙，连你这等未裁命魂都抵挡不了。”

她说着，右手从袖中取出一枚碎裂的黑印，那是她从古境带出的“绝律残印”，本为璃族断罪之器，专门用于撕裂已定咒轨。她捏着那枚印环，低声念出一段古文，指尖泛起寒意浓重的蓝光。

“以书末之印，破未裁之墙。”璃瑜低语，话音一落，残印陡然亮起一抹冰焰，在空中勾勒出一道断裂符纹，朝魂墙击去。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