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场空

当他走错两个路口之后,终于看到那座狭窄而悠长的小桥。成群的山羊正沉默而有序的走过,放羊的老头衣衫褴褛,戴着草帽,手里拿着一条用树枝做成的简陋鞭子,沟壑纵横的脸上挤出笑容,边走边跟经过的熟人打招呼。

放羊的老头高声吆喝,在这吆喝声中,他竟然有些恍惚,一霎时激活了儿时的记忆。那个时候,村里的生活相当贫瘠,没有琳琅满目的各色玩具。课余时间同学们都是在操场上玩土,他犹记得,他最喜欢用微微湿润的泥土小心翼翼的用手拍打出坦克的造型,再捡一段树枝插上当炮筒,骄傲的向同学们夸耀……节假日最开心的事就是去下堤四姨家去跟表哥玩了,表哥比他大两岁,算是村里的孩子王。四姨家北边就是一片低洼的树林,树林中间有几个鱼塘。那时候,妈妈喜欢骑着大梁自行车带着他通过这座狭长的金堤桥去四姨家串亲戚。每当通过这座桥的时候,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就觉得这座桥好长啊,偷眼看桥下滚滚奔流的河水,少年的恐惧不可名状。尤其是对面也有自行车墩墩哒哒快速骑过来的时候,他就会紧紧闭上眼睛,同时更加抱紧母亲的腰。那时候母亲的后背是多么高大坚实啊……他也会小声咒骂对面骑过来的人为什么骑那么快,着急投胎吗?当他上高中之后他就极少去四姨家了。听说以前他和表哥经常游泳的四姨家后边鱼塘里淹死过几个小孩子。当然还有其他很多原因。

他找了块空地停好车,跑到金堤河桥中间,向航拍器坠落的地方望去,金堤河很宽,水看起来并不深,河中间有一块狭长的小洲,上边长满了青青的芦苇,微微摇曳。这块小洲把河床分成了两半,河边有三三两两的人撑着遮阳伞钓鱼的,远处河中间又几个穿着皮裤,拉着早时洗衣服用的巨大的塑料盆,在河里慢慢的趟着水用渔网捕鱼。河水深的地方到他们腰部往上。他还看到有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孩子带着两个男孩子在河床上没水的地方跑着玩。

河面宽宽的,他决定下河看看去,下了桥,穿过一片玉米地才能到达河边,他不由分说钻进了玉米地,玉米秧子好高啊,玉米穗将要成熟,玉米须由嫩绿渐渐变成黑色。高高的玉米缨子一动不动。艳阳高照,他钻进密不透风的玉米地,双手划拉开宽大狭长的玉米叶子,全然不顾锋利的叶脉边缘会划破他穿体恤裸漏出的手臂。走到河边,随手捡起一个树枝,拍打着漫坡的芦苇,高一脚低一脚总算来到河边。他发现刚刚他问的那个钓鱼的老头竟然趟着水越过河中间的小洲,来到了老头说航拍器坠落的这片水域。拿着小鱼网正在捞着什么。他咽了口吐沫,凑上前去。

那个老头看他过来了,对他说“应该就是落到这一块了。”

“额,大爷,那你帮忙给我找找吧,找到了我,我给你钱。”他讪讪的说。老头木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捞着。

他看向西边,高速高架桥西边也有的河里也有两个老头在涉水捕鱼。多个人多一分找到的可能性。于是,他赶忙跑过去,远远的就对那两个老头喊,“大爷,大爷,能帮我捞一下飞机吗?”

那两个老头有些莫名其妙,他又跑近了些,“大爷能帮我去那边捞个东西吗?给你们钱。”他边说边指着东边。

“啥?”一个老头还是有点懵。

“你去帮他捞个东西吧,他给你钱”另一个神情严肃的老头用有些命令的口吻说。

“好,好”,那个面色和善,笑起来脸色微微发红的老头慢慢的往这边走过来。

“捞啥东西啊?”老头向他走来慢慢的问。

“航拍器!我的航拍器掉那边水里了……”他着急忙慌的说着。

“航拍器是啥?长啥样?有多大?”老头问。

“展开大概有脸盆大小。”他双手比划着向老头解释。

“嗯,有多重?”老头不紧不慢又问。

“有多重?!嗯,大概有一块砖头那么重。走吧,我们过去说吧。”他领着红脸老头向这边走来。

等他们回到航拍器坠落的地点,刚刚自发过来帮他捞飞机的那个老头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没有多想,对红脸老头说:“大爷,我的航拍器大概半个小时之前吧,撞到上边高压线听刚刚有个大爷说是落在这个位置了,您帮我捞一捞吧,捞到了,我给您二百块钱吧。”

“嗯,咱先说好,我先帮你捞,要是捞到了更好,要是捞不到你多少也得给我点,是不是?天这么热对吧,河里边你别看水不太深,可是淤泥太深了。”红脸老头站在河边对他说。

“行行行,不管捞到捞不到,我保证给你,肯定不能让您白忙活。您快点帮我捞吧,大爷。”他的语气近乎乞求了。

“好。”红脸老头往手心吐了口吐沫,抄起破旧的渔网就慢慢下到了河水里。

他这时候竟有些得意,心想着,我也算是个包工头了。还没得意一会儿他就重新被眼前的一切搞得心烦意乱了。对了,还没报保险呢。他拿起手机,杨凤已经给他发来了微信,发来的是航拍器公司的客服微信。他冷笑一声,还用得着你发吗?我早就有。他把客服微信推给了王霄霄。王宵宵是他们部门的员工。一个长的还算说得过去的年轻女孩儿。他发微信让她报保险。

没过一会儿,王霄霄说要航拍器的序列号。而序列号现在只有航拍器上有,原来的包装盒上可能也有可是她现在找不到,没办法报保险。

那上次报保险是杨凤报的,杨凤应该知道。他想着就把电话打给杨凤。

“杨凤,麻烦你找一下原来你报保险咱飞机的序列号呗!”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勇哥,我这边真的很忙,你问陈浩吧,我记得是他买的保险。”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喂,喂……”他还想说什么手机那头已经没有了声响。他呆住了,左手下意识的挠了挠头,一咬牙又给陈浩打了过去。

“喂,又咋啦?”电话那头传来陈浩的质问。

“刚刚杨凤说,保险是你买的。”他怯怯的回话说。

“放屁,我这就给他打电话问他。”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

等了一会儿,杨凤打来了电话。

“喂,凤哥,你找到序列号了吗?”他期待着峰回路转。

“那个什么,我的手机上个月丢了,里边的什么都没了。”电话那头恢复安静。

他刚刚燃起的希望火星,被杨凤的一泡尿彻底浇灭了。他仿佛坠入彻底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