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好热
炙烤灵魂的热
这是陈默意识消散前,留下的最后烙印。
150万吨级“太昊”聚变核心在他的身后融化,将时空结构撕开一道狰狞的伤口。光和热吞噬了一切,包括他一百二十年的战争,和他身后那支为了守护人类文明,战斗到最后一刻的第七零三集团军。
战友的怒吼,金属的碰撞,以及那头名为“利维坦”的最终之敌在湮灭前发出的尖啸,都被压缩成无声的奇点。
他以为这是终结。
实则是……
冷
好冷
噬皮刺骨的冷。
潮湿的木屑气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陈默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不是聚变核心的白光,也不是宇宙的黑暗,而是一根根粗糙的房梁,挂着几条风干的腊肉。身下是凌乱的稻草,冰冷潮湿,像极了战壕里泡过雨水的尸袋。
他猛地坐起,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如同上满了弦的战弓。
这是一个柴房。狭小,昏暗。唯一的亮光来自一扇破旧的木门,门缝里透出灰白色的阳光。
“醒了?”
一个粗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陈默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身体的肌肉记忆快于大脑的思考,一个标准的侧滚翻,人已经到了柴房的角落,背部紧贴墙壁,双手摆出了格斗起势。视线如雷达飞快地扫描着这个只有十平米不到的空间。
木柴堆,威胁度低。
草垛,可能藏匿小型单位。
门口那个提着木桶的身影……是威胁源。
这是一个身高约一米八的壮汉,穿着粗布短打,腰间围着一张油腻的猪皮围裙,满脸横肉,络腮胡子乱糟糟的,他的眼神里没有杀意,只有一丝不耐烦。
“嘿,你这小子,睡傻了?躲那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壮汉将木桶重重地放在地上,水花溅出,“醒了就滚过来干活!日头都快到正中了,今天的猪下水还没刮毛呢!”
猪下水?
一个陌生的词汇。
陈默并没有急着动,此时大脑疯狂运转着梳理醒来不到两分钟的信息。然后瞳孔蒙的放大。我.....穿越了???
“还愣着干嘛!”壮汉,也就是王屠夫,见他没反应,嗓门又大了一圈,“三天前看你饿晕在路边,好心收留你,你是个哑巴,还是个傻子?”
陈默缓缓地、一寸寸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他站起身,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王屠夫。
“跟我来。”王屠夫见状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招了招手,转身走出了柴房。
陈默沉默地跟了上去。
走出柴房,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地上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长着青苔。角落里立着一个巨大的磨刀石,旁边是几个木架,挂着刚刚分割好的猪肉。
这里是望北城西市的一个屠宰铺。
王屠夫指着案板上一大盆混杂着猪肠、猪肝、猪肺的东西,将一把沉重的砍刀丢在陈默面前。
“把这些都剁碎了,”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拎起另一扇猪肉,开始用一把剔骨刀熟练地分割。
陈默拿起那把砍刀。很重,重心不稳,钢口也差。但他只是掂了掂,便开始干活。
他没有像普通学徒那样手忙脚乱。他左手拿起一段猪肠,右手挥刀。
咚。
一声闷响。猪肠被精准地斩为两段。
咚。咚。咚。
王屠夫见状怒道“猪肠里面还没清理,有屎有尿的你不知道先洗洗?我看你是真的傻....”
陈默看了看沾满屎的菜板陷入沉思.....
“这小子……邪门。”王屠夫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离他远了一些。
一个时辰后,陈默放下了刀。一大盆下水,已经变成了一堆大小均匀的肉糜。
“干…干完了?”王屠夫咽了口唾沫。
陈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呃...去歇着吧。”王屠夫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晚饭在灶上。”
陈默转身离开,走出了屠宰铺。
望北城。
一座典型的北方边陲小镇街上行人往来,有背着长剑的江湖客,有挑着担子的农夫,有坐着马车的富商。
陈默独自走在这人群中,想躲在鹅群里的小鸡,显得格格不入。
过惯了每天都活在恐惧,不安生离死别的家长感叹道!
这个世界……太安逸了。
安逸得就像一个美丽的陷阱.....
“……且说那‘青城剑侠’林逸飞,单人独骑,面对黑风山三百悍匪,面不改色!只见他长剑一抖,挽出七朵剑花,正是青城派绝学‘七星耀月’!一时间,剑光霍霍,人影幢幢,只听得惨叫连连,血肉横飞……”
满堂喝彩,铜钱叮叮当当地被扔进台前的铜盘里。
陈默找了个角落坐下。他没有点茶,只是沉默地听着。
邻桌的茶客激动地讨论着。
“林少侠真是了不起!不愧是我望北城第一天才!”
“是啊,一人独斗三百匪,这是何等英雄气概!”
陈默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剑永远只是装饰品和身份的象征。简单的说就是华而不实,在战场同等条件下情况下杀伤力永远比不过锤斧刀!
“客官,要喝点什么?”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默抬头,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穿着一身干净的青布衫,扎着双丫髻,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看着他。
她是悦来茶馆老板的女儿,赵灵儿。
“不用。”陈默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赵灵儿正想开口赶人,但被陈默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只好悻悻地走开了。
陈默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他坐了很久,直到茶馆的客人渐渐散去,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股风从西边的城门方向吹来,卷起街上的尘土,吹得店铺的幌子猎猎作响。
风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腥臭味。
陈默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这味道……
他太熟悉了。
那是尸体腐烂到一定程度,在特定环境下与一种名为“赫伯斯”的厌氧菌发生反应后,才会产生的。
在前世,这种气味,被称之为“丧钟”。
是尸潮来临前,最明确的预兆。
陈默缓缓地转过头,望向西方。夕阳如血,将天边的云霞染得一片通红。
他以为自己用一场最终的爆炸,为那场持续了一百二十年的战争画上了句号。
现在他才明白。
战争,从未结束。
它只是……换了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