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灵坠与一年级的“天劫”

张玄真的指甲缝里还嵌着老槐树下的黑泥,掌心却被那枚青灵玉坠硌出了个浅印。玉坠比记忆里小了圈,翠色也淡得像蒙上了层灰,可当他把意念沉进去时,那缕比发丝还细的灵气就会轻轻动一下,像条冬眠的小蛇在试探着吐信。

“师傅,谢谢您的大恩大德,当年你羽化飞升后,为了纪念你,我就把你送我的玉佩埋在这青龙山龙嘴前,没想到,没想到过了几百年了,它仍然还在,师傅,我真的,真的好想念你老人家,您老人家如果能看得到我,就帮帮弟子好吗,弟子现在可以说是遇到此生最艰难的时期了。。。”玄真手里握着青灵玉佩,心里想起来当年第一次遇到师傅的时候,一袭青灰色的道袍,仙风道骨,抱起奄奄一息的自己,说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如今,他眼含泪水,满是对师傅的怀念与感激。感叹一句“无根树,花正幽,贪恋红尘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

“玄真!发啥愣?赶紧回来把裤衩穿上!”他妈举着件印着小黄鸭的三角裤从灶房冲出来,围裙上还沾着煎鸡蛋的油星子,“今天开学第一天,迟到了要被老师罚站的!”

张玄真“哦“了一声。回到家默默接过裤衩。六岁,启蒙。放在他上一世,这个年纪的修仙苗子早就该引气入体了,哪会被人逼着穿这种绣着禽类的贴身衣物。他捏着玉坠往裤腰带上一别,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那点灵气像是找到了窝,乖乖缩在玉坠里不动了——这是他昨晚试了半宿才发现的,把玉坠贴身藏着,灵气跑得最慢。

“娘,这书包是啥法器?”他掂了掂肩上的蓝布书包,里面装着两本薄册子,硬邦邦的硌得慌。

“啥法器?这叫课本!”他妈伸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力道不重,却让他龇牙咧嘴——这具身体的颅骨软得像煮过的鸡蛋,哪禁得住修仙者下意识凝聚的灵力反弹?当然,他现在屁灵力没有,纯是疼的。

“二蛋他娘说,这叫‘知识的宝库’,比你二大爷家的化肥袋子金贵多了。”他妈又塞给他个煮鸡蛋,“路上吃,跟二蛋、狗剩一块走,别打架。”

张玄真揣着鸡蛋刚出院门,就见王二蛋背着个印着奥特曼的书包往这边跑,肚子上的肉把书包带都压得往下滑。“玄真!你咋才出来?狗剩都在村口等着了!”

“来了。”张玄真慢悠悠跟在后面,眼睛却在扫过路边的野草。上一世,狗尾巴草里都能提炼出灵气,现在他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只觉得那草叶上沾的露水比自己还蔫。

“你手里攥啥呢?”王二蛋回头瞅见他攥紧的拳头。

“没啥。”张玄真赶紧把捏着玉坠的手往裤兜里塞,却没留神脚下的石子,“哎哟”一声摔在地上,书包飞出去,滚出本封面印着“一年级语文”的册子。

“哈哈哈!张仙人的摔跟头啦!”王二蛋笑得直不起腰,张先生是王八蛋跟狗剩给张玄真起的最新的外号。张玄真爬起来拍裤子上的土,心里把这小胖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想当年,他在昆仑虚的冰面上练剑,脚底下能结三寸厚的冰莲,何曾在平地上栽过?自己的紫霄观是多少修仙人梦寐以求要入的地方。就连观里普通的一个弟子,都是人界翘楚。

狗剩早就蹲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等着,见他俩过来,举着根冰棍跑过来:“你们看,我爷给买的,绿豆的!”

张玄真盯着那冰棍发愣。透明的塑料纸裹着绿莹莹的冰,看着倒像用寒玉髓做的凝露。他刚想伸手接,就被王二蛋一把抢过去:“给我尝尝!”

“你咋抢东西!”狗剩急得直跳脚。

“就尝一口!”王二蛋舔了一大口,冰碴子粘在嘴角,“凉飕飕的,好吃诶”

张玄真没心思理他们。他正偷偷运转“纳灵诀”——这是修仙界最基础的法门,当年他教徒弟时都懒得亲自示范。可现在,他调动起全身那点可怜的意念,想从空气里抓点灵气,结果吸进来的全是路边猪圈飘来的臭味,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

“果然是末法时代。”他低声嘟囔,又摸了摸裤兜里的玉坠。那点灵气还在,像块捂不热的冰,貌似这个世界比自己之前待的世界灵力少太多太多,这究竟是怎么个一回事?

学校就在邻村,一排红砖平房,操场是黄土地,跑起来能扬半尺高的灰。张玄真跟着人流往一年级(1)班走,心里把这地方和当年的青云宗山门做对比:没有仙鹤绕梁,只有老母鸡在操场边刨坑;没有灵泉叮咚,只有教室后墙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漏水;连门口的“欢迎新同学”横幅,都比他当年渡劫时的雷劫云寒酸。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姓刘。”讲台上站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扎着马尾辫,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现在我们点名,点到的同学喊‘到’,声音要洪亮!”

“王二蛋!”

“到!”小胖子站起来,肚子挺得老高,引得全班哄笑。

“狗剩!”

“到……”瘦猴似的身影缩在角落,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张玄真!”

张玄真正琢磨着刘老师身上有没有灵气——结论是比猪圈还干净——冷不丁被点名,条件反射地拱手:“贫道……哦不,到!”

全班笑得更欢了,刘老师也捂着嘴笑:“张玄真同学真有礼貌,不过不用拱手,站起来说‘到’就行啦。”

张玄真老脸一红。活了八百多年,还是头回被一群奶娃子笑。他偷偷捏了捏玉坠,那点灵气好像也在跟着气的发抖。

第一节课是算术。刘老师在黑板上写“1+1=?”,张玄真看着那两个“1”,总觉得像两根没长开的灵根。想当年,他计算星象运转时,小数点后能精确到百位,现在对着这道题,脑子里却全是“一粒金丹等于多少滴灵液”的换算公式。

“张玄真,你来说说,1加1等于几?”刘老师点了他的名。

他慢悠悠站起来,扫了眼全班。王二蛋正偷偷往嘴里塞糖,狗剩盯着窗外的麻雀发呆。“等于道。”他一本正经地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皆由道生。”

教室里静了三秒,然后爆发出更响的笑声。刘老师愣了愣,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玄真,这是算术课,不是讲故事哦。1加1等于2。不过我还是要表扬你,你能在一年级张口就来老子的道德经,说明你的课外阅读很丰富哦!但是这节课是数学课,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我想你还是把咱们的精力转移到数学上来好吗?”

张玄真皱起眉。重重的点了下头。他记得当年师傅说过,道生一,一生二,怎么到了这凡间,1加1就只能等于2了?这天地灵气断绝,连数理都变得这么死板?

课间操时更热闹。广播里放着“小白兔白又白”,全班同学都在扭胳膊扭腿,张玄真站在队伍里,手脚僵硬得像块石头。他练了八百年的“流云步”,每一步都蕴含天地至理,现在却要跟着节拍跳这种兔子舞,简直是对大道的亵渎。

“玄真,你咋跟僵尸似的?”王二蛋边跳边笑他。

张玄真没理他,趁人不注意,指尖在裤兜里捏了个最简单的“清心诀”手势。这手势能让他心平气和,可刚捏到一半,就被刘老师发现了:“张玄真,手怎么揣兜里了?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做!”

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把手拿出来,跟着音乐机械地比划。心里却在骂:这破地方,连捏个诀都要管,比当年的宗门戒律还严。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张玄真找了个没人的墙角,掏出青灵玉坠。阳光透过树叶照在玉坠上,翠色好像亮了点。他盘膝坐下——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刚坐稳,就听见王二蛋喊:“玄真!你咋又蹲那儿屙屎?”

“滚!”张玄真没好气地吼了一声,赶紧把玉坠塞回去。他正想试试能不能用玉坠里的灵气滋养一下这具身体,被这一搅和,意念全散了。

“我娘给我带了肉包子,分你一个。”王二蛋把个油乎乎的包子递过来,“你上午说的‘道’是啥?能吃吗?”

张玄真瞪着那包子,忽然想起上一世的灵果。三千年一熟的那种,咬一口能增百年修为,哪像这包子,油星子都溅到他手上了。可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接过包子,三口两口吞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慢点吃,又没人抢。”王二蛋拍着他的背,“下午有体育课,要跑步,你跑快点,别又被狗剩超过了。”

张玄真差点把包子喷出来。想当年,他能追着风跑三天三夜,现在居然要被狗剩这种瘦猴比下去?他摸了摸玉坠,心里有了主意。

体育课果然要跑步,绕着操场跑三圈。张玄真站在起跑线上,偷偷运转那缕微弱的灵气,想让它顺着经脉流到腿上。可这灵气太细,刚流到膝盖就散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狗剩一屁股拱倒在地上。

“哈哈哈,张仙人又摔了!”小胖子边跑边笑。

张玄真趴在地上,下巴磕在土坷垃上,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看着自己磨破的膝盖,又摸了摸兜里的玉坠,忽然觉得这八百年算是白活了。当年他扛过九重天劫,斩过千年妖兽,现在却连个小胖子都撞不过。

“你没事吧?”狗剩跑回来拉他。

“没事。”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一滴一滴,滴在了玉坠上,突然,那点灵气好像动了动,轻轻扫过他的膝盖,疼居然减轻了点。

他眼睛一亮。看向天空,“师傅,这玉坠不光能提供灵气,还能疗伤?“

“跑快点啊!”刘老师在终点喊。

张玄真深吸一口气,这次没敢再运灵气,就凭着这具身体的本能往前跑。他跑得很慢,像只刚学飞的雏鸟,狗剩早就跑到终点了,正叉着腰笑他,王二蛋更是领先他们将近一圈。

跑到第二圈时,他看见操场边有棵老榆树,树干上长着个树瘤,看着有点眼熟。上一世,这种树瘤里有时会藏着“木灵精”,虽然微弱,也是灵气的一种。他趁老师不注意,往树那边偏了偏,伸手摸了摸树瘤。

冰凉坚硬,啥灵气都没有,只有一手树皮屑。

“张玄真!跑歪了!”刘老师喊。

他赶紧归队,心里把这破世界骂了个遍。连树瘤都这么不争气,难怪灵气会断绝。

“造孽啊!“说着他一脚跺在地上,真的是欲哭无泪。

放学路上,王二蛋和狗剩在讨论动画片,张玄真跟在后面,一路都在琢磨青灵玉坠。那点灵气太少,刚才疗伤用了点,现在更弱了。他得想个办法让灵气变多,可这天地间啥都没有,总不能把玉坠放嘴里嚼了吧?

“玄真,你看!”王二蛋忽然指着路边的小卖部,“有大大泡泡糖!”

张玄真抬头,看见玻璃柜里摆着花花绿绿的糖纸。他对糖没兴趣,却被柜台上的一块石头吸引了——那是块鹅卵石,被太阳晒得发烫,看着平平无奇,可他居然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比玉坠里的灵气还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确实有!

他心里一喜,拉着王二蛋跑过去:“老板,那石头卖吗?”

老板是个胖老头,正摇着蒲扇打盹,闻言指了指:“那是压咸菜坛子的,不卖。”

“我用这个换。”张玄真掏出兜里的煮鸡蛋——他中午没舍得吃。

胖老头瞅了瞅鸡蛋,又瞅了瞅他,咧嘴笑了:“行,给你。”

张玄真抱着鹅卵石,跟抱着块稀世灵石似的,小心翼翼地往家走。王二蛋和狗剩都觉得他疯了,放着泡泡糖不换,换块破石头。

“这石头有灵气。”张玄真认真地说。

“啥气?煤气还是沼气?”王二蛋一脸迷糊。

张玄真懒得跟他解释。他能感觉到,这石头里的波动虽然微弱,但很稳定,像是灵气的“种子”。如果他能用玉坠里的灵气慢慢滋养,说不定能让这颗“种子”发芽?

回到家,他妈见他抱着块石头,又开始念叨:“这孩子,一天到晚净捡些破烂……”

张玄真把自己关在屋里,拿出青灵玉坠和鹅卵石,并排放在桌上。他盘膝坐下,试着用意念引导玉坠里的灵气,往鹅卵石里送。

这比用灵气疗伤难多了。那缕灵气像个调皮的孩子,怎么都不肯离开玉坠。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灵气引出来一丝,往鹅卵石上碰。

就听“啪”的一声轻响,像烧红的铁碰到水,鹅卵石上冒出股白气,那丝灵气……散了。

张玄真傻眼了。忙活半天,灵气没送进去,还浪费了一丝。

他看着桌上的鹅卵石,又看看玉坠,忽然觉得这六岁的身子有点撑不住了。活了八百多年,他从没这么挫败过——连块破石头都搞不定。

“玄真!吃饭了!”他妈在门外喊。

“知道了。”他闷闷地应了一声,把鹅卵石和玉坠都藏进床底下的木盒里。

吃饭的时候,他没精打采的,连最爱吃的炒鸡蛋都没动几筷子。

“咋了这是?在学校受欺负了?”他妈放下筷子问。

“没有。”张玄真摇摇头,“就是觉得……这学不好上。”

“咋不好上?刘老师说你挺乖的。还说你的文学功底非常深厚,非常有慧根”他妈笑了,“刚开始都这样,过几天就好了。等你学好了知识,将来才能有出息,不用跟你爹似的,一辈子刨地球。”

正说着,他爹一声不吭的进了屋子,径直脱了满是臭汗的衣服洗澡去了,说实话,这个“爹”并不是他上一辈的爹,而且他整天一言不发,跟他说话就像是一颗石头投进了干涸的井底,没有一丝声响回应,不管他了,等老子把修为练回来得道飞升。鸡犬都升天,更何况他这个爹呢。

张玄真没说话。他在想,刨地球至少能捡到有灵气波动的石头,上学能捡到啥?除了算术题和兔子舞,啥都没有。

可当他躺在床上,摸到床底下的木盒时,又觉得没那么糟糕了。至少他有青灵玉坠.此刻的他像个刚学步的娃娃,但他毕竟迈出了第一步。

“慢慢来。”他对着天花板说,像是在安慰自己,“当年修炼‘九转金丹诀’,不也卡了三百年才突破吗?”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床底下的木盒上。青灵玉坠在黑暗里,悄悄闪了一下,像颗倔强的星星。

张玄真闭上眼睛,一边在心里默背“纳灵诀”。一边想着明天还得上学,还得跟王二蛋抢包子,还得应付刘老师的算术题。

这一年级的“天劫”,看来比他想象的还难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