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灵根何处寻,铁环撞裤裆

三天后,张玄真行走在后山的土坡上,活像一摊被晒化的麦芽糖在蠕动着。

半个时辰前,他还雄赳赳气昂昂地攥着根柳条——假装那是紫霄观的拂尘——此刻的他,正记忆里的聚灵点冲。六岁的腿短跑不快,他就学着早两天看的电视剧里的大侠“提气”,结果气没提起来,差点岔了气,捂着肚子蹲在路边半天没缓过劲。

“想当年,贫道踏剑而行,一日千里不在话下……”他对着面前歪脖子树叹气,小胖手拍了拍树干,“如今走段山路都要喘,这他喵的叫什么事啊。”

树没理他,倒是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飞上天。张玄真抬头瞪着鸟,脑子里条件反射般闪过“擒雀手”的口诀,手指下意识地捏了个诀。

结果麻雀飞远了,犹由于过于专注,没注意他自己脚下一滑,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嘶——”他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这破身子骨,比贫道当年炼废的法器还脆。”

好不容易爬到记忆中的“聚灵点”——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据说当年师父就是在这儿发现他天生道骨。张玄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指尖按在石板上,运起那点仅存的“神识”。

这神识还是他八百年修炼攒下的底子,如今缩水成了针尖大点儿,探出去跟摸瞎似的。

他屏气凝神,一寸寸“扫”过去。

石板是凉的,带着土腥味。

石板底下是硬邦邦的泥,混着草根。

再往下……好像有块碎玻璃碴子?

张玄真猛地睁眼,眼里的光灭得比油灯还快。

没了。

别说灵气了,连点像样的天地元气都没有。空气里飘的不是草木清气,是远处化肥厂飘来的怪味儿;土里埋的不是灵脉余韵,是不知哪个小孩丢的糖纸。

“完了……”他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小胖脸皱成了苦瓜,“这鬼地方,灵气比贫道的脸还干净。”

他想起紫霄观的聚灵阵,玉石铺地,灵泉环绕,一呼一吸都是浓郁的灵气,打坐一个时辰抵得上在这儿耗十年。可现在呢?他试着捏了个“引气诀”,憋了半天,只引来一阵西北风,刮得他鼻子直痒痒,泪水旺旺。

“阿嚏!”

一个喷嚏把他自己吓得一哆嗦。想他当年喷嚏都能震碎山石,如今打个喷嚏跟小猫叫似的,还差点闪了腰。

更可气的是,裤裆里不知什么时候爬进只七星瓢虫,正顺着他的大腿根往上爬。张玄真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去扒裤子:“无量天尊!何方妖孽!”

他这一折腾,原本就松垮的开裆裤直接滑到脚踝,露出圆滚滚的白屁股。恰在此时,坡下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快看!张玄真在光屁股!”

“不对,他在跟虫子打架!”

张玄真扭头一看,魂差点没飞出来——三个半大的小子正趴在坡边,指着他笑得上气不接。领头的是村东头的王二蛋,比他大两岁,整天领着一群孩子掏鸟窝摸鱼,是这片的“孩子王”。

想他张玄真,当年在修真界一声令下,万人俯首,如今居然被三个凡童看了屁股?晚节不保!晚节不保啊!

“滚!”张玄真脸涨得通红,一手提裤子,一手抓起块土疙瘩就扔过去。

可惜他现在手劲还没个鸡大,土疙瘩轻飘飘地落在王二蛋脚边。王二蛋笑得更欢了:“哟,小道士急了?昨天你不是说你会飞吗?飞一个给我们看看啊!”

这话戳中了张玄真的痛处。前几天他刚穿越过来,还没适应身份,跟邻居小孩吹牛说自己会腾云驾雾,结果被当成傻子笑了半天。

“贫道那是……那是没到时候!”张玄真梗着脖子,努力维持着高人风范,奈何声音奶气,怎么听都像撒娇。

王二蛋从兜里掏出个铁环,用铁丝推着在地上滚了两圈,得意洋洋:“知道这叫啥不?滚铁环!镇上供销社买的,你有吗?”

张玄真瞥了一眼。想当年他炼丹的丹炉比这铁环精致百倍,盛丹药的玉瓶随便拿一个都能买下整个供销社。他刚想嗤之以鼻,肚子却“咕噜”叫了一声——早上吃的两个鸡蛋早就消化完了。

王二蛋的小伙伴狗剩凑过来,手里举着半块红薯:“玄真,你娘今天没给你吃中饭的?我这有半块红薯,要不要吃?”

张玄真别过脸,不想搭理。他可是紫霄观观主,何曾受过这等“嗟来之食”的羞辱?

可眼睛却不争气地往红薯上瞟。那红薯烤得焦黑,边缘还冒着点热气,甜丝丝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八百年没尝过这口了……

“想吃啊?”王二蛋看出了他的心思,把铁环往地上一顿,“跟我学三声狗叫,我让狗剩分你点。”

张玄真气得浑身发抖。想他纵横修人界八百年,别说学狗叫,就是神仙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玄真道长”!

“你敢辱我!”他指着王二蛋,小胖手气得直抖,“贫道……贫道让你三日内浑身流脓,灰飞烟灭!”

这话要是搁在修人界,对方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可王二蛋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哈,还贫道呢!你当你是村头庙里的泥菩萨啊?我看你是早上没睡醒,还在说胡话!”

狗剩也跟着笑:“就是,昨天你说能让我家母鸡天天下双黄蛋,结果我家鸡当天就被黄鼠狼叼走了!”

张玄真一噎。他确实试过用“催生咒”帮狗剩家的鸡增产,大概是这身体灵力不足,咒语念歪了,变成了“招邪咒”……

“那是意外!”他硬着头皮辩解,“贫道这是在帮你们家除灾,那鸡本来就活不成了!”

“吹吧你就!”王二蛋推着铁环往他这边凑,“有种别光说不练,敢不敢跟我比滚铁环?赢了我,这半块红薯归你!”

张玄真看着那铁环,又看了看狗剩手里的红薯,咽了口唾沫。他堂堂化神期大能,跟个小屁孩比滚铁环?传出去不得让整个修人界笑掉大牙?

他学着王二蛋的样子,用铁丝勾住铁环,使劲一推——

铁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不但没滚,还弹起来,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裤裆上。

“嗷!”张玄真疼得捂住裆部,脸都白了。

王二蛋和狗剩笑得在地上打滚。

“哈哈哈!砸到小鸡鸡了!”

“我就说他不行吧!”

张玄真又疼又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憋屈!想他当年跟魔界至尊邪无打架,都没这么狼狈过,今天居然栽在一个破铁环手里!

他正想把铁环扔了走人,就听坡下传来他娘的声音:“玄真!你跑哪儿去了?娘带你赶集买糖葫芦去!”

糖葫芦?

张玄真眼睛一亮,瞬间把铁环和红薯抛到了脑后。那可是糖葫芦啊!裹着晶莹的糖衣,咬一口又酸又甜,早几天妈妈带他买了一串他就被糖葫芦俘虏了。

“不行不行!我堂堂陆地仙人都崇敬的紫霄观观主玄真!怎么能吃三岁小孩的玩意儿!”

“快点哦晚了就不带你买糖葫芦了!”

“娘诶!宝宝在这儿!”张玄真此刻眼神变得异常清澈,活像喝了奶后的祖国人,也顾不上疼了,提起裤子就往坡下冲,把笑得直不起腰的王二蛋他们甩在身后。

王二蛋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啥道长啊,一听糖葫芦就跑没影了,比狗跑得还快。”

张玄真的娘正站在坡下的老槐树下,手里挎着个蓝布包。见他跑过来,赶紧拉住他:“慢点跑,看摔着!你这裤子咋回事?咋还掉了?”

“刚才……刚才被妖风刮的!”张玄真嘴硬,心里却在盘算着一会儿要两串糖葫芦,一串草莓的,一串山楂的。

他娘没多想,给他提好裤子,又拍了拍他身上的土:“跟你说多少次了,别总往后山跑,里面有蛇。走,赶集去,给你买最大的糖葫芦。”

“娘,你真好!”张玄真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还不忘偷偷掐了个“平安诀”——虽然没啥用,但聊胜于无,总不能真让王二蛋长疮吧,怪丢人的。

往镇上走的路上,张玄真还在惦记着灵气的事。没灵气,他就没法修炼,没法修炼,就回不了紫霄观,回不了紫霄观,化神期就泡汤了……越想越灰心,脚步都慢了。

他娘看出他不对劲,摸了摸他的头:“咋了?不开心?是不是王二蛋又欺负你了?回头娘找他娘说道说道去。”

“不是。”张玄真摇摇头,看着路边的野花发呆,“娘,你说这山上的草,是不是没有以前精神了?”

他娘笑了:“傻孩子,草不都那样吗?倒是你,昨天还说要给娘变个金元宝出来,今天咋又关心起草来了?”

张玄真脸一红。昨天他试着用“点石成金”术,结果啥也没有变化,被他娘笑称是自己胡思乱想。

“我就是……随便问问。”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心里叹气。看来这末法时代是真没灵气了,连草木都透着股蔫劲儿。

正灰心呢,一阵甜香味飘了过来。

“卖糖葫芦咯——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张玄真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

不远处的集市入口,一个老汉正推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吆喝。红彤彤的山楂串裹着亮晶晶的糖衣,在太阳底下闪着光,看得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娘!糖葫芦!”他拽着娘的衣角就往前冲,刚才那点灰心丧气,早被糖葫芦的香味冲得烟消云散。

他娘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笑着骂道:“你这孩子,看见吃的就忘了啥了。”

走到摊位前,张玄真仰着脖子,指着最大的那串山楂糖葫芦:“娘,要那个!要带芝麻的!”

“行,给你买两串。”他娘掏出钱包,“再给你爹买两串山里红的,他爱吃酸的。”

老汉麻利地取下两串糖葫芦,用纸包好递过来:“给,小朋友,拿好。”

张玄真接过糖葫芦,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咔嚓——”

糖衣脆得掉渣,山楂酸得他眯起眼睛,甜味混着酸味在嘴里炸开,那滋味,比他当年吃过的千年灵果还过瘾!

“好吃不?”他娘看着他的样子,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

张玄真用力点头,嘴里塞满了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娘,这个比……比仙桃还好吃!”

“你又说胡话。”他娘拍了拍他的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张玄真正吃得欢,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张玄真!你居然买两串!”

回头一看,王二蛋和狗剩也跟来了,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糖葫芦。

王二蛋咽了口唾沫:“我娘说糖葫芦太贵,不给我买。”

狗剩也小声说:“我娘说吃多了坏牙。”

张玄真心里有点得意,故意把糖葫芦举高了点:“这是我娘给我买的,就不给你们吃。”

话是这么说,可看着两人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又有点不忍心。想当年他在紫霄观,动不动就给门下弟子发灵果,哪见过这阵仗。

他犹豫了一下,把其中一串没咬过的递过去:“给,分你们一半。”

王二蛋眼睛一亮,刚想接,又缩回了手:“真的?你不生气了?”

“谁……谁生气了。”张玄真嘴硬,“贫道……我是看你们可怜。”

王二蛋也不客气,接过糖葫芦掰了一半给狗剩,自己拿着另一半啃起来,含糊不清地说:“算你够意思!下午我把铁环借你玩!”

“真的?”张玄真眼睛一亮。他刚才虽然被铁环砸了裆,但心里其实还挺想试试的。

“骗你是小狗!”王二蛋拍着胸脯保证。

张玄真的妈妈看到这幅场景,轻微的笑了。说道:“你吃完了一会儿就回来吧,我现在给你做饭去。”

“好嘞妈妈”

“再见阿姨”

“乖!”玄真妈妈欣慰的笑着走了。

三个小孩蹲在路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啃着糖葫芦,刚才的别扭早忘了。阳光照在他们脸上,糖渣沾在嘴角,像长了白胡子。

张玄真舔着嘴角的糖,看着远处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心里那点因为灵气消失的灰心,好像淡了点。

没有灵气又怎么样?没有修为又怎么样?

至少现在,他有糖葫芦吃,有玩伴,还有个会给他买糖葫芦的娘。

虽然离化神期还远得很,回紫霄观的路也不知道在哪儿,嗨!我真该死啊!吃糖葫芦怎么能够分心呢!

他又咬了一大口,酸得眯起了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