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打火机的念头,在王老栓的烟锅敲了他脑袋一下后,彻底打消了。
“邪门玩意儿,”王老栓(这次发音总算靠谱了些)指着打火机,又指了指天,嘴里蹦出“神”“怪”之类的词,意思大概是“这东西沾了妖气,不能随便卖”。李伟悻悻地把打火机揣回兜里,心里嘀咕:这可是21世纪流水线产物,跟“神怪”半毛钱关系没有……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点头如捣蒜,假装听懂了。
“干活!”王老栓指了指店里乱七八糟的货堆,又指了指李伟,做了个“整理”的手势。
李伟秒懂:这是要他打工抵债了。行吧,总比坐吃山空强。他撸起袖子(虽然那粗布短打没袖子),开始跟着王老栓学认货。
结果第一个小时,他就把自己整懵了。
王老栓指着一个敞口的大陶盆:“缸。”
李伟:“缸!”
指着一个小一号的陶盆:“盆。”
李伟:“盆!”
指着一个带把的、舀水用的家伙:“瓢。”
李伟:“瓢!”嗯,这个也记住了!
他正暗自庆幸,门口来了个提着篮子的大婶,对着王老栓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王老栓指了指李伟,又指了指“瓢”,对大婶说了句什么,然后冲李伟使了个眼色:“你,给她拿‘瓢’。”
李伟信心满满,转身就去货架上摸。刚才明明记住了!他拿起一个……嗯?这个好像是夜里尿遁用的夜壶?不对不对。又拿起一个……这是装盐的小陶罐?也不对。大婶在旁边催了句什么,听着有点不耐烦。李伟急了,眼一闭,随便抓了个带把的陶制品递过去。
大婶接过来,低头一看,“嗷”地叫了一声,差点没把那东西砸他脸上。
李伟懵了。咋了?这不是瓢吗?
王老栓赶紧跑过来,一看也傻了——李伟递过去的,是个喂马用的木槽子,比大婶的篮子还大。
“你个憨货!”王老栓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下手不重,但够响),一边给大婶赔笑,一边飞快地从货架上拿起真正的瓢递过去。大婶接过瓢,还不忘瞪了李伟一眼,嘴里嘟囔着走了,听那语气,像是在骂“傻子”。
“瓢!瓢!”王老栓举着瓢,在李伟眼前晃,“这么小!你拿那马槽子干啥?想让她扛着喂猪啊?”
李伟委屈得不行:“我……我看着都差不多啊……”都是陶做的,都有个口,区别很大吗?
王老栓气得吹胡子瞪眼,干脆把店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让李伟挨个认:“这是‘绳’,绑东西的!”“这是‘烛’,晚上照亮的!”“这是‘锥’,纳鞋底的!”……李伟像个小学生一样,蹲在地上,拿着根小树枝在泥地上画“简笔画”记:绳=波浪线,烛=一个棍儿加个火苗,锥=一个尖儿……画到“纺车”时,他卡壳了——这玩意儿长得跟他奶奶家的缝纫机有点像,但又完全不一样,只能画个“一团乱麻”代替。
中午饭是糙米饭配咸菜,比早上的硬馒头强点。吃着饭,王老栓突然指着账本(一块竹简,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愁眉苦脸地叹气。李伟凑过去看,竹简上刻着“张三:布二尺,欠钱三十文”“李四:油一盏,欠钱五文”……字又小又密,看着就费劲。
“记……不清?”李伟试探着问,他想起自己以前记考勤,最怕的就是算错数。
王老栓点点头,指着竹简上一个模糊的刻痕,叹气:“前日的账,忘了是欠二十还是三十……”
李伟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他拿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正”字。
“你看,”他指着笔画,“一,二,三,四,五。”他每数一笔,就点一下“正”字的横或竖,“一个‘正’,就是五。欠五文,画一横;欠十文,画两横……好记!”
王老栓眯着眼,看着地上的“正”字,又看了看李伟一笔一笔数。他没上过学,记账全靠刻痕,经常记混。这“正”字横平竖直,一笔一划清清楚楚,确实比他那歪歪扭扭的刻痕好认。
“这个……中!”王老栓拍了下大腿,抢过李伟手里的树枝,自己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正”字,“就用这个!你小子,总算有点用了!”
李伟咧嘴笑了。活了二十多年,没想到第一次被人夸“有用”,是因为画了个“正”字。
下午生意不多,李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晒太阳,偷偷观察街上的人。有穿着圆领袍、摇着扇子的书生,有背着包袱、行色匆匆的旅人,还有几个卷发碧眼的胡商,牵着骆驼走过——真的是骆驼!李伟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比动物园里的可新鲜多了。
他试着用刚学的词跟路过的小孩打招呼:“你……好?”发音还是有点怪,像“泥……耗?”
小孩吓了一跳,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听着像在叫“妖怪”。
李伟:“……”算了,还是闭嘴吧。
傍晚时分,王老栓收摊回来,手里提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几块黑乎乎的东西,闻着有点像肉干。
“给,”王老栓递给他一块,“今天卖了个好价钱,赏你的。”
李伟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有点硬,有点咸,还有股说不清的腥味,但确实是肉!他感动得差点哭了,这可是穿越过来第一顿有肉的饭。
“谢……谢!”他努力把音发准,这次没说成“鞋鞋”,有点像“些些”。
王老栓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嗯,总算会说句人话了。”
吃着肉干,看着夕阳把长安的城墙染成金色,李伟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熬。至少现在有地方住,有饭吃,还学会了认“瓢”和画“正”字。
他摸了摸兜里的打火机,没再想卖掉它。这玩意儿虽然不能当饭吃,但每次摸到,都能想起那个有WiFi和外卖的世界。
只是,不知道那个世界的同事,发现他从井盖里掉下去后,会不会以为他被外星人绑架了?老板会不会扣他这个月的全勤奖?
正瞎琢磨着,街那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喊着什么,声音挺急。王老栓皱了皱眉,站起来往那边看了看,嘴里嘟囔了句:“金吾卫又抓人了?”
李伟心里一紧,赶紧缩回店里。
看来在长安,“安全”这两个字,比认全杂货铺的东西还难。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