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玛蒂尔达老师温和的声音传来。
叶墨推门进去。办公室不大,书架堆满了各种用于教学的书籍、卷子和一些教学用具。玛蒂尔达老师正坐在一张堆满作业本的桌子后面,抬头看到是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推了推眼镜:“叶墨?有什么事吗?午休时间怎么没在休息?”
叶墨走到办公桌前,站定。他抬起头,直视着玛蒂尔达老师。就在这一瞬间,他那双原本深褐色的眼瞳,仿佛被投入了冰蓝的颜料,悄然间晕染开一层极淡、却异常清晰的蓝色光晕,如同冬日湖面凝结的薄冰,冷静而锐利。
“玛蒂尔达老师,”他的声音清晰平稳,没有新生的怯懦,“我需要基础数学的学习资料。从最开始的,所有内容。”
玛蒂尔达老师明显愣了一下。她看着叶墨那双突然变得有些异样的眼睛,那层冰蓝色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和……专注?她放下手中的笔:“最开始的?你是为了应对三天后的考试对吧。”她斟酌着用词,“基础数学涵盖的内容很多,从数字认知、加减法到乘除运算、基础几何、简单的逻辑推理……三天时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查克他……基础很扎实。”她没有明说查克的特训。
叶墨的回答依旧简短,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没有丝毫动摇“我知道,但我需要。请给我资料。”
“没说不给你。”玛蒂尔达老师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沉默了几秒。这孩子身上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执着和7勇气。她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墙边一个高大的文件柜前,打开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抽出一本封面印着《铁锈镇基础数学·启蒙卷一》的书,她又从旁边拿了一本薄一些的、似乎是配套的习题册。
“这是最基础的部分,”她把书和习题册递给叶墨,“内容很系统,但也很枯燥。如果……有实在看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不过,”她看着叶墨接过书,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学习要循序渐进,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迈出了这一步就已经赢了很多了。如果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找我。我中午都有时间。”
“谢谢老师。”叶墨接过书。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微微鞠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叶墨回到教室时,午休时间还未结束。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学生,罗伊依旧缩在他的角落,头埋在工具包上,似乎在打盹。叶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罗伊那本厚厚的笔记正端端正正地放在她的桌角。
叶琳看到哥哥回来,立刻小声说:“哥,我还给罗伊了。他说……‘哦’。”她模仿着罗伊那含糊的语调,然后补充道,“我还说了‘谢谢你的好意,笔记很厉害,但哥哥想自己试试’。”
叶墨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拿出刚才路过食堂时给叶琳买的糖果:“拿着。”
“谢谢哥哥!”看到糖果叶琳的双眼之间放光
叶墨目光环顾四周,角落里的罗伊依旧不知道在干什么,而班长查克的位置却还空荡荡的。
叶墨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将那本《基础数学·启蒙卷一》放在桌上。他翻开封面,一股陈旧的纸张和油墨味扑面而来。他直接跳过了前言和目录,目光落在第一页最基础的阿拉伯数字和加减法符号上。
然后,他开始了阅读。
他的目光在书页上快速移动,一行行,一页页。没有停顿,没有反复。那些对于其他孩子可能需要反复讲解、练习才能理解的数字概念、运算规则、图形认知……如同清澈的溪流,毫无阻碍地流入他的脑海。每一个符号,每一条规则,每一个例题,都像早已刻印在记忆深处,此刻只是被重新唤醒。他的思维运转得异常清晰、迅捷,那些看似枯燥的数学逻辑,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精密的齿轮,彼此咬合,运转流畅,发出无声却无比清晰的“咔哒”声。
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加法交换律、结合律?一眼扫过,理解。减法规则?清晰明了。乘法口诀?如同呼吸般自然。简单的几何图形和周长计算?空间概念瞬间建立。应用题?逻辑链条自动生成。
习题册被他随手放在一边。他不需要练习。与他而言理解,就是掌握。
下午的课程开始了。玛蒂尔达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新的内容,是关于一些常见植物的识别和简单特性。叶墨的课本摊开在桌面上,但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桌肚里那本摊开的《基础数学》上。他一边听着老师关于“铁线蕨耐阴湿”的讲解,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速扫过数学书上关于“分数初步认识”的章节。两个截然不同的知识体系,在他的大脑里并行不悖,互不干扰。
叶琳偶尔担忧地看看哥哥,又看看讲台,怕叶墨跟不上老师的节奏就偶尔提醒
。而叶墨,则完全沉浸在那冰冷而清晰的数学世界里,外界的声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只有书页在他指尖快速翻动的细微声响,如同某种隐秘的计时器,计算着流逝的时间。
放学铃声响起时,叶墨合上了那本厚厚的《启蒙卷一》。书的后半部分,关于基础逻辑推理和简单方程的内容,也已经了然于心。他脸上没有任何疲惫或兴奋,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
他收拾好书包,将那本数学书仔细地放进去。帆布书包里,那本深蓝色的笔记依旧安静地躺在最底层,坚硬的书脊隔着布料传来熟悉的触感。口袋里的金属圆盘,冰凉依旧。
“哥,走吗?”叶琳小声问。
“嗯。”叶墨站起身,拉着妹妹的手,随着人流走出教室。走廊里依旧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
回到十五号宿舍,叶墨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放松或闲聊。他简单地和叶琳分吃了晚餐(依旧是食堂带回的简单食物),然后便坐在自己靠窗的下铺,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铁锈镇傍晚特有的、带着金属反光的昏黄光线,再次打开了那本《基础数学·启蒙卷一》。
这一次,他翻到了最开始,从头到尾,以更快的速度重新“扫描”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或模糊之处后,他拿起了那本配套的习题册。
他没有动笔。他的目光在每一道题目上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一秒。选择题的选项、填空题的空格、应用题的场景……答案如同条件反射般在他脑海中自动浮现、排列、组合,最终指向唯一正确的那个结果。他甚至不需要思考过程,答案本身就如同被直接烙印在题目下方。一张又一张的草稿纸被叶墨写满,无一错误。
一本厚厚的习题册,在他无声的“注视”下,只用了几分钟便宣告完成。
他合上书,将其放在枕边。窗外,铁锈镇夜晚特有的、混合着金属摩擦和蒸汽排放的噪音隐约传来。宿舍里很安静,叶琳已经蜷缩在旁边的床上睡着了,发出均匀细微的呼吸声。
叶墨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黑暗中,他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轮廓。三天后的考试,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挑战。那本厚厚的书和习题册,在他眼中简单得如同勉强合格的孩童益智问题般。他的思绪在次飘飞不禁思索自己‘我是谁?’这个问题在叶墨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激荡,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要照顾好叶琳和自己。
“父亲被那些武装人带去哪里了?按照我家那个情况我们应该不会是收养来的?还有莱诺校长那份亲切感,真是太诡异了,明明我在之前从未见过他一面。”
梦境,毫无征兆地降临。叶墨裹挟着对于求知的执着和对于能力的渴望,陷入梦乡。
没有预兆,没有过渡。上一刻还是宿舍冰冷的床板和窗外铁锈色的微光,下一刻,叶墨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流动的金色云海之上。
云层厚重、凝实,散发着温暖而神圣的光芒,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凝固的黄金熔浆。空气里弥漫着纯净而磅礴的能量气息,每一次呼吸都让他的灵魂感到震颤。
就在这片金色云海的中央,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
那是一个魁梧到令人敬畏的精壮男子。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下,虬结的肌肉如同盘踞的山峦,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他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不知材质的黑色长裤,赤足踏在流动的金云之上,稳如磐石。
男子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挥拳。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缓慢、凝重。但每一拳挥出,都带着一种撼动天地的磅礴意志!没有风声,没有音爆,只有一种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波纹,随着他的拳锋荡漾开来。
轰!
一拳击出,前方一大片凝滞的金色云层,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内凹陷、塌缩,然后轰然炸开!金色的云气如同实质的碎片般四散飞溅,露出其后更深邃、更纯粹的金色光芒。
轰!轰!轰!
男子一拳接着一拳,动作简单、直接,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大道至简的恐怖力量。他仿佛不是在打拳,而是在……拨开这片凝固的天地!每一拳落下,都有一片“阻碍”被强行撕开,金色的云海在他面前不断被开辟出一条通道,通向未知的、更璀璨的光明深处。
叶墨看得心神剧震!这拳速他的眼睛完全跟不上!它没有繁复的技巧,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纯粹的力量和最坚定的意志!它仿佛在诠释着一种“破”的真谛——破开虚妄,破开束缚,破开一切有形无形的阻碍!那拳意中蕴含的霸道、决绝、以及一往无前的信念,如同洪流般冲击着叶墨的意识,让他感到灵魂都在共鸣、颤栗!
他看得如痴如醉,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烙印般刻入脑海。然而,就在他试图更深入理解那拳法中蕴含的奥妙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叶墨的视角猛地切换!
他不再是旁观者。他感觉自己瞬间“融入”了那个魁梧男子的身体!
眼前不再是金色的云海,而是自己那双骨节粗大、布满老茧、蕴含着毁天灭地之力的拳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奔涌如岩浆的血液,感受到肌肉纤维每一次收缩舒张时爆发的恐怖力量,感受到那股沛然莫御、欲要撕裂苍穹的磅礴意志在自己体内咆哮!
他(叶墨的意识)不由自主地抬起了“自己”的右臂,模仿着刚才看到的动作,对着前方那片凝滞的金色云层,缓慢而沉重地挥出了一拳!
轰——!!!
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力量从脚底的金云中汲取,顺着脊椎如怒龙般升腾,汇聚于肩臂,最终在拳锋轰然爆发!那不是物理的力量,而是一种意志的具现!一种“破”的信念的宣泄!
前方的金色云层,在他(叶墨)这一拳之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巨大、都要深邃的通道被瞬间轰开!通道尽头,是刺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仿佛宇宙初开时的纯粹光芒!
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感和掌控感涌遍全身!仿佛他(叶墨)就是这天地的主宰,一拳可破万法!
但这份掌控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剥离感骤然袭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强行将他从这具强大无匹的躯壳中抽离!
“不!”叶墨的意识在呐喊,他拼命想抓住那种力量感,想留住那份对“破”之真意的领悟。但那股剥离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他的意识如同被卷入漩涡的落叶,身不由己地飞速后退、远离。
魁梧男子的身影在他视野中迅速缩小、模糊,重新变成了那个背对着他、在金色云海中沉默挥拳的背影。那被他一拳轰开的巨大通道,也如同幻影般迅速弥合,金色的云海再次变得凝滞、厚重。
强烈的眩晕感和失落感席卷而来。叶墨感觉自己正从万丈高空急速坠落,坠向冰冷、黑暗的深渊……
呃!”
叶墨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铁锈镇永不熄灭的、带着金属反光的微光透进来,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叶琳在旁边的床上睡得正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刚才那一切……是梦?
可那感觉是如此真实!那金色云海的磅礴,那魁梧男子拳意的震撼,尤其是最后附身挥出那一拳时,那种撕裂一切阻碍的力量感和意志冲击……仿佛现在还残留在他的肌肉记忆和灵魂深处!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黑暗中,他的眼神锐利得惊人。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他视野的左上角,毫无征兆地跳出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淡蓝色光点!光点迅速拉伸、展开,如同水银泻地般在他眼前无声地蔓延开来,瞬间化作一面悬浮的、半透明的淡蓝色光屏!
光屏的材质非金非玉,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冷光,边缘流淌着细微的、如同数据流般的银色光点。屏幕上没有任何复杂的图标或按钮,只有一行简洁、优雅、散发着金属质感的银色字体,如同烙印般悬浮在光屏中央:
【V系统初始化完成……身份确认……叶墨(卡萨斯·格莱斯特)……绑定成功。】
紧接着,一个温和、清晰、带着一丝非人质感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没有任何声波震动,仿佛思维本身在低语:
“您好,少主。我是V系统,是您的专属助手。”
叶墨浑身剧震!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他猛地环顾四周,宿舍里依旧一片死寂,叶琳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没有任何人!这声音……直接出现在他脑子里!还有眼前这面悬浮的光屏……
“你是谁?!”叶墨在心中厉声质问,身体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裤子内侧口袋里的防御圆盘。这诡异的景象远超他的理解!
“我是V系统,由您的父亲卡萨斯·利威尔与叶寒君阁下共同设计并封存于您基因序列深处的辅助型智能单元。”那个温和的电子音不疾不徐地回答,声音直接在思维层面回荡,“刚才的梦境,并非偶然。它是叶寒君阁下留下的‘破妄之拳’意志烙印,是激活我的前置条件之一。您成功感知并初步模拟了‘破’之真意,满足了觉醒需求。而当您自己摸索并完成其他条件时v系统将会更完美”
叶寒君?破妄之拳?基因序列深处的智能单元?
一个个爆炸性的信息如同惊雷般在叶墨脑海中炸响!父亲卡萨斯……叶寒君……那个在Doc1中被描述为“当世最强格斗家”、最终为掩护他们一家被捕的叶寒君?他留下的拳意烙印?还有这个……V系统?
“你……一直在我身体里?”叶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脑海中问道,目光死死盯着眼前悬浮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光屏。
“是的,少主。我处于深度休眠状态,直至检测到您满足特定生理阈值与精神共鸣条件——即初步理解并模拟‘破妄之拳’核心意志,方才被激活。”V系统的声音平静无波,“我的核心指令是:辅助您生存、成长,并在适当的时候,揭示您被封印的记忆与使命。”
封印的记忆?使命?
叶墨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想起了校长莱诺看到那本深蓝色笔记时泛红的眼眶,想起了口袋里那冰冷的防御圆盘……所有线索,似乎都在这一刻指向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真相!
“我的使命……是什么?”叶墨的声音在脑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权限不足,少主。”V系统的回答干脆利落,“当前您的身体强度、知识储备与精神韧性均未达到解锁相关信息的阈值。首要任务是确保您的安全与基础成长。建议优先目标:掌握基础生存技能,适应铁锈镇环境,锻炼自身体魄,学习更多知识,随后按照您的直觉行事。”
他不再看那悬浮的光屏,目光微微转动,越过宿舍狭窄的窗户。
窗外,铁锈镇永不停歇的金属摩擦和蒸汽排放的低吼,在夜色中编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空气里永远漂浮着细微的铁锈尘埃,让光线都显得浑浊。但今晚,在那片工业废土特有的、被污染和灯火扭曲的暗红色天幕之上,一弯皎洁的月亮,竟意外地悬挂在那里。
它并非完美无瑕的玉盘,边缘似乎也沾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来自下方工厂烟囱排放的淡灰色雾霭。但这层薄纱般的污浊,反而更衬托出那核心月辉的清冷与执着。银白的光辉顽强地穿透了铁锈镇污浊的空气屏障,如同利剑般刺破窗玻璃上的灰尘,在宿舍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投下一方纯净、静谧而冰冷的银霜。
叶墨的目光就落在那片银霜之上。
宿舍里一片死寂,只有叶琳细微均匀的呼吸声。V系统的光屏在他视野边缘散发着幽蓝的冷光,像一只无声注视的电子眼。脑海中,魁梧男子在金色云海中挥出的、撕裂一切阻碍的“破妄之拳”残影,与叶寒君那模糊而强大的形象,以及父亲卡萨斯最后沾满血污的脸庞不断交织、重叠。冰冷的基因改造现实(瞬间理解数学)、灵魂深处的拳意烙印、还有这个突然闯入思维的V系统……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被精心设计、却对他完全封闭的过去和未来。
他知道了自己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他是卡萨斯·格莱斯特,一个被基因改造、被植入系统、被赋予未知使命的容器。铁锈镇,这弥漫着铁锈味的学堂,不再仅仅是一个避难所或牢笼,它成了一个起点,一个试炼场,一个必须在伪装下变得足够强大的地方。
皎洁的月光无声地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