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混着吊扇嗡响,我趴在教室最后一排,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课本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橡皮被啃得参差不齐,还沾着上周和数学题较劲留下的齿痕。铅笔在指间漫无目的地转动,铅芯早已断了半截,就像我对这场热闹的参与感。
前排突然炸开哄笑,像石子砸进平静湖面。渡部拓真倚着窗台,栗色头发被阳光镀成蜜糖色。他晃着手机,展示周末在镰仓拍的海景照,腕间的银链跟着轻响:“下次我们组个局去玩吧!”他说话时微微侧头,露出右侧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这大概是他最具杀伤力的武器之一。
“算我一个!我带相机!”田中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运动服上还沾着体育课留下的汗渍。
“拓真组的局必须参加!”女生们的声音甜得像融化的草莓酱,川岛美咲扎着丸子头,发绳上的绒球随着动作轻颤,“这张照片构图绝了!快教教我怎么拍!”她故意凑近手机屏幕,草莓味的护手霜气息飘散在空气里。
我在笔记本角落画下戴墨镜的火柴人,配文“社交达人的日常”。橡皮屑落在画纸上,像撒了一地的星星碎屑。这种热闹总让我想起便利店冰柜——五颜六色的饮料看着诱人,喝多了却甜得发腻。人们挤在狭小的社交圈里,重复着相似的话题,就像自动贩卖机里循环播放的广告。
“下个月班级旅行,大家想去哪?”渡部的问题瞬间点燃教室。有人跳上椅子挥舞手臂:“去海边吧!我要试试冲浪!”立刻有人反驳:“游乐园才好玩,过山车第一排超刺激!”几个女生交头接耳,窃笑声像春藤般蔓延:“温泉旅馆多浪漫啊,晚上还能看星星...”
喧闹声突然卡在喉咙里。渡部的目光越过人群,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柏原,你觉得呢?”
几十道视线像聚光灯打在身上。粉笔灰悬浮在光束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吊扇的嗡鸣。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有人小声说“他肯定又要说奇怪的话”。我合上笔记本,塑料封皮发出清脆的声响:“比起目的地,和谁去更重要吧?再美的风景,跟聊不来的人一起,也会变得无聊。”
教室陷入诡异的寂静,连蝉鸣都变得小心翼翼。渡部率先打破沉默,他笑着举起双手:“柏原总是这么有个性!不过讨论还是要继续——”他的声音很快被新一轮的争论淹没,就像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很快被新的浪花覆盖。
我重新趴回桌面,额头抵着冰凉的金属笔盒。窗外的樱花树在风里摇晃,花瓣落在玻璃上,又被阳光烤得卷曲。去年春天,也是这样的午后,我在操场角落捡到只受伤的麻雀。当我用纸巾给它包扎时,路过的女生指着我窃笑:“怪人在和鸟说话”。
“你真的不觉得孤单吗?”上周班会结束后,班主任椎名老师突然问我。她倚着讲台,红色高跟鞋敲出规律的节奏,“每次集体活动都拒绝参加,连校庆照片都不肯拍正脸。”我盯着她发梢新染的紫色挑染,说:“比起假装开心,我更擅长和自己相处。”
此刻前排传来撕纸的声音,大概是他们在画旅行计划表。川岛美咲突然尖叫起来:“拓真你耍赖!猜拳不能出两次剪刀!”她跺脚时,书包上挂着的星黛露挂件跟着摇晃。我摸出校服口袋里的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英语听力磁带的机械女声里,渡部的笑声依然穿透过来,像永不熄灭的白炽灯,照亮整个教室。
走廊传来足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混着值日生拖地的水渍声。我翻开空白的作文本,在第一页写下:“青春是场盛大的庙会,有人挤在糖画摊前排队,有人却只想沿着河边散步。”笔尖停顿片刻,又补了句:“可惜河边总是空荡荡的,连影子都懒得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