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山寨初定,气氛依旧压抑。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如同无形的潮水漫过整个山寨,空气凝滞,虫鸟噤声。所有感知到的人心中都升起一股源自本能的敬畏与恐惧。
简陋的议事厅内,萧战猛地站起,脸色凝重至极。
厅门无声开启。三道身影悄然出现,仿佛他们一直就在那里。
为首者身着玄色云纹长袍,面容被一层柔和的光晕笼罩,看不清具体,只觉气质高华,渊渟岳峙。他身后两人气息同样深不可测,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一个……担架?担架上的人形,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浑身是凝固的血污和狰狞的暗红裂纹,一条手臂齐肩而断,正是生死不知的萧林!
“萧战族长。”为首者的声音平淡温和,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疏离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响在萧战灵魂深处。
“令尊伤势极重,本源受创,我等恰逢其会,略施援手,保其性命无虞。然其经脉尽毁,修为已散,灵魂亦有亏损,能否苏醒,何时苏醒,皆看造化。”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事实,没有居功,也没有怜悯,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物品。
萧战看着父亲惨烈如斯,心如刀绞,强忍悲愤,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前辈援手之恩,萧家铭记于心!不知前辈……”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玄袍人微微抬手,打断了萧战的话,姿态优雅却不容置疑。
“萧家遭此大难,迁至此地休养生息,亦是明智之举。不久后,吾族中一位明珠,因故需远离族地,寻觅一清静安稳之所暂居成长。观贵府家风淳厚,环境清幽,颇为合适。望萧族长能予一隅之地,妥善照拂,吾族自当感念。”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安排意味,仿佛让萧家照顾“族中明珠”是一种恩赐。
萧战看着担架上形容枯槁的父亲,再回味玄袍人那不容置疑的话语,一股巨大的寒意从心底升起。对方是谁?目的何在?那“明珠”又是何意?他忽而感觉萧家如同落入一张无形巨网的小虫,命运已不由自己掌控。
“不知……这位小姐何时抵达?萧家定当竭尽所能,妥善安置。”
“时机至时,自有人护送前来。”玄袍人不再多言,目光似乎穿透墙壁,扫视着简陋的山寨,仿佛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尚有一问,萧族长可曾听闻……陀舍古帝玉?”
萧战心脏猛地一跳!瞳孔瞬间收缩,气息有刹那的凝滞,但他强行稳住心神,眼神保持平静,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陀舍古帝玉?回禀前辈,晚辈……从未听闻此物。”
“嗯。”玄袍人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得到答案也毫不在意。
“好自为之。”
他收回目光,最后留下几个字,三人便如同幻影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威压和昏迷的萧林,证明着刚才的一切。
萧战僵立在原地,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他看着担架上形销骨立的父亲,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萧家,彻底成了他人掌中之物了吗?
……
彼时的萧家作为帝国望族,手上还是留有一些珍贵丹药的,但萧林的伤实在太严重,萧家倾尽全力也只能暂时稳定萧林的伤势,而这还是在那神秘前辈已经粗略治疗过后的情况,可想而知萧林的伤势之重。
“呃……”剧痛如千万根钢针在颅内翻搅,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视野模糊不堪。记忆,如同被狠狠摔碎的琉璃,散落一地,无从拾掇。
“父亲!”守候在侧的萧战又惊又喜,慌忙上前搀扶。
“战……战儿?”萧林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眼神空茫,“这……是何处?我……”他试图聚拢思绪,剧烈的头痛却让面庞瞬间扭曲。
萧战心头一动,小心翼翼地自怀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古朴玄奥,一股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漫。他将玉佩轻轻置于萧林掌心:“父亲,您看……”
玉佩触及肌肤的刹那,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灵魂悸动传来!
萧林浑浊的眼眸深处,倏然掠过一丝清明。他五指骤然收紧,死死攥住玉佩,闭目凝神,调动残存无几的精神力,艰难地引导着那玉佩深处封存的灵魂碎片,重归本体。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
萧林枯槁的面容上,神色变幻不定,时而痛苦痉挛,时而悲愤欲狂,时而又陷入深不见底的茫然。
终于,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层蒙蔽心智的混沌迷雾已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如渊壑的疲惫、刻骨铭心的痛楚,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沉重。
“战儿……”萧林的声音裹挟着血泪的沧桑,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我们……败了。山儿夫妇……二长老……他们……都……”话语戛然而止,他痛苦地阖上眼帘,一滴浑浊的泪珠无声滚落,浸湿了斑白的鬓角。
萧战的心猛地沉入冰窟,巨大的悲痛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只能更紧地握住父亲那只枯槁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萧林混乱的思绪渐渐连贯,一个尖锐的问题骤然浮现:
“我……是如何……回到萧家的?此地……可是乌坦城?!”他猛地盯住萧战,眼中那不加掩饰的惊惶,让萧战心头剧颤。
“是……三位身着玄色云纹长袍的强者送您归来的。”
萧战不敢隐瞒。话音未落,他便看见父亲脸上刚恢复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尽,灰败如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绝望之色在眼中迅速蔓延。
“但……但父亲!他们似乎怀有善意!”
萧战见状,急忙补充,“若非他们出手压制您的伤势,以萧家之力,恐怕……难以唤醒您!”
萧林双目紧闭,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与排山倒海的信息风暴搏斗。
良久,他才缓缓睁眼,那骇人的绝望之色稍褪,沉淀为一种看透残酷真相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悲凉。他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声音干涩嘶哑:
“他们……还说了什么……”
“父亲,他们只道了几句祝愿,然后……提了一个要求。”
萧战字斟句酌,“言称欲将族中一位明珠寄住萧家……孩儿不知何意,亦不敢拒绝。”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以及……他们问了陀舍古帝玉。”他观察着父亲的神色,“态度……倒像是例行公事,不甚急切。孩儿推说不知,他们似乎……也并不在意。”
萧林再次闭目,久久不语,唯有起伏的胸膛昭示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最终,他缓缓睁眼,那深沉的疲惫与洞悉一切后的悲凉几乎将他淹没。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托付山岳般的沉重:
“战儿……把门关紧……还有……叫萧夜那孩子……也来……”
他的目光转向萧战,带着一种托付般的沉重,“接下来的话……切不可……外传!关乎……我萧家……存亡!
当萧夜被唤至这充满药味的房间,看到床上那个形销骨立、断臂缠满渗血绷带、脸上爬满狰狞暗红裂纹、气息奄奄的老人时,几乎无法将他与记忆中那位顶天立地的斗王联系起来。巨大的冲击让他脚步微顿,一旁默立的萧战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地注视着他,但什么也没说。
“萧夜……”
萧林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饱含着深沉的痛惜、难以言喻的愧疚,以及一种仿佛要将重担交付出去的沉重。
“孩子……靠……靠近些……”
他伸出仅存的左手,那只手枯槁如柴,皮肤上布满了细微的裂痕,甚至能透过缝隙看到下方泛着不祥红光的骨头,每一次红光的微弱闪烁,都伴随着萧林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和痛苦闷哼,让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字字泣血。
“老……老夫……愧对……你父母……愧对……车队……所有……族人啊……”
萧夜的心猛地揪紧,强忍着鼻尖的酸涩,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握住萧林那只颤抖而滚烫的残手。那触感,粗糙、脆弱,蕴含着无尽的痛苦。
“族长爷爷……”萧夜的声音有些发哽。
萧林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目光在萧战和萧夜脸上扫过
“接下来的话……我只对……你们说……切不可……外传……!”
“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