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遗忘的琉璃珠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沈星遥在输液管的滴答声中睁开眼。病房门半掩着,黑色西装下摆掠过门框,她挣扎着坐起,扯动了手背上的留置针。

“别动。”顾砚舟推门而入,手中皮质文件袋滑落出几张设计图纸,“急性肠胃炎,你连续三天没好好吃饭?”他垂眸整理平板电脑的模样,让沈星遥想起母亲遗书中的片段——原来顾砚舟的母亲也曾是个温柔的珠宝匠人,在周正明的算计下香消玉殒。

玻璃注射器刺入生理盐水的瞬间,沈星遥抓住他的手腕:“那天在密室,你说的都是真的?”她盯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那里藏着十年前被她撕碎的信任,“我妈妈的死...和你没关系?”

顾砚舟的动作顿住,腕间的脉搏隔着皮肤轻轻震颤。窗外惊雷炸响,雨幕将病房映成朦胧的灰蓝色。“沈崇山当年为了掩盖丑闻,故意泄露我母亲的行踪。”他抽出被握住的手,将药液缓缓推入输液管,“而你母亲,曾试图给我母亲提供庇护。”

记忆如潮水漫过堤坝。沈星遥想起儿时在珠宝工坊走廊,那个抱着粉色绒盒的小男孩,他怯生生递来的琉璃珠子,还有母亲握着她的手说“要照顾好弟弟”的温柔嗓音。原来早在命运齿轮转动前,他们就已经相遇。

“这个。”顾砚舟突然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丝绒盒子,打开时玫瑰造型的发卡泛着温润的珍珠光泽,“在你工作室的暗格里找到的,那天你晕倒时,它掉在珠宝放大镜旁边。”

沈星遥指尖发抖。发卡内侧刻着的“遥”字已经模糊,却和母亲遗书末尾的字迹重叠。她想起母亲总爱将这枚发卡别在她鬓边,在深夜的书房里翻着泛黄的相册,轻声讲述着被岁月掩埋的往事。

“新系列设计遇到瓶颈。”顾砚舟突然转移话题,将盒子轻轻推到她面前,“需要沈家的古董珠宝数据库。”他的目光扫过她腕间的输液贴,“作为交换,我可以协助你完成你的设计项目。”

雨声渐歇,月光透过云层。沈星遥望着他专注调试平板电脑的侧脸,忽然发现那些被仇恨扭曲的误会,原来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解开。玫瑰发卡躺在两人之间,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记忆里永不褪色的童年。

在一段时间的调理下,沈星遥顺利出院了。此后的日子里,她与顾砚舟并肩工作,直到有一天——

珠宝打磨机的嗡鸣声中,沈星遥的手指悬在熔金坩埚上方,迟迟不敢倾倒。深夜的工作室里,只有抛光机轻微的震动声,她盯着模具中摇晃的液态玫瑰金,耳边又响起下午苏晚晴来访时的对话。

“砚舟哥,这是你最爱吃的玫瑰马卡龙。”苏晚晴抱着精致的礼盒走进工作室,目光在看到沈星遥正在雕刻蜡模时微微一滞,“你怎么还在这?”

“在调整高定系列的镶嵌参数。”沈星遥把3D打印的宝石模型往旁边推了推,玫瑰的甜香混着工作室的金属气息,让她想起顾砚舟前几天带来的蜂蜜柚子茶。

苏晚晴熟稔地坐到顾砚舟的工作台前,翻阅着设计手稿:“周末我们去看梵克雅宝特展好不好?就像以前在巴黎......”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就像你还没回国的时候。”

“又卡在哪个环节了?”顾砚舟推门而入,手里抱着刚从铸造厂取回的银质胚体,铂金表面还带着铸造时的温度。

沈星遥调出渲染失败的镶嵌效果图,雕刻笔在蜡模上划出凌乱的刻痕:“这个微镶轨道始终对不上,试了七种排列方式都显呆板。”

顾砚舟俯身靠近工作台,雪松香水混着金属特有的冷冽气息将她笼罩。他修长的手指拿起镊子,调整着微型爪镶的角度:“上次教你的光影折射原理又忘了?”他忽然轻笑,台灯暖光映着他嘴角的弧度,“不过比第一次把蜡模熔成 puddle的时候好多了。”

沈星遥耳尖发烫。入职那天她错把珐琅釉料当助焊剂,是顾砚舟不动声色地替她补救。此刻看着他将错位的钻石逐一校准,才明白那些“严苛指导”里藏着的温度。

“苏晚晴的事不用在意。”顾砚舟突然说,目光却紧盯着显微镜下的镶嵌结构,“我们只是......曾经在同个工作室的同事。”

话未说完,铸造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顾砚舟快步去按紧急制动,却在转身时被地上的电源线绊倒。沈星遥本能地伸手去拉,两人双双跌坐在铺着绒布的工作台旁。

“有没有磕到?”沈星遥撑着绒布想要起身,却发现顾砚舟的手掌早已垫在她手肘下方。近得能看清他领口别着的玫瑰胸针——和她锁在抽屉里的那枚发卡,是同个款式。

顾砚舟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平时低沉:“下次别这么莽撞。”他的呼吸扫过她发烫的耳尖,带着薄荷糖的清冽。

工作室的门突然被撞开,苏晚晴举着手机僵在门口,屏幕上是顾砚舟去年在巴黎时装周替她调整项链的照片。“砚舟哥,我给你带了......”她的目光扫过纠缠的两人,精心打扮的妆容在灯光下显得惨白。

沈星遥猛地挣脱开,设计图纸从工作台上滑落,盖住了未完成的蜡模。她弯腰去捡,听见苏晚晴轻声说:“妈妈说家族品牌要和你联名,周末的晚宴必须出席......”

顾砚舟的回答被抛光机重新启动的嗡鸣吞没。沈星遥攥着图纸起身,发现上面不知何时沾了苏晚晴礼盒里的玫瑰花瓣,在羊皮纸上倔强地泛着红,像极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模糊不清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