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感觉转变

林霄站在自己那间可以俯瞰半个城市的顶层办公室里，昂贵的波斯地毯上还残留着水晶烟灰缸碎裂的残骸。助理早已战战兢兢地清理干净，但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硝烟的气息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挫败感。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昂贵的丝绸领带被他像破布一样扔在巨大的黄花梨办公桌上。上午刻意的刁难，中午精心准备的物质“恩赐”，下午赤裸裸的羞辱和破坏……他使尽了浑身解数，像一个急于证明自己玩具威力的孩子，对着一个看似脆弱的目标疯狂输出。

结果呢？

苏念那张干净得过分的脸，那双清澈得让他自惭形秽的眼睛，像一面无法打破的冰盾。他的所有“招式”——权力的威压、物质的诱惑、恶意的挑衅——撞上去，只换来更深的平静、冰冷的拒绝和……那最后终于点燃的、却转瞬被强行压下的、纯粹的愤怒火焰。

她甚至不屑于跟他争吵！不屑于多看他一眼！仿佛他林霄，林氏集团的太子爷，在她眼里，就是一个令人厌烦的、需要尽快处理掉的麻烦，连多费一点情绪都是浪费！

“砰！”林霄的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巨大的玻璃纹丝不动，反衬出他此刻内心的狂躁与无力。窗外的城市依旧繁华璀璨，万家灯火，那是他林家帝国版图的一部分，是他生来就拥有的、可以随意挥霍的资本。可为什么，在那个小小的财务部职员面前，这一切都失效了？为什么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她眼中仿佛一钱不值？

“你算什么东西？啊？苏念！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会计！你凭什么？！”林霄对着玻璃上自己扭曲的倒影低吼，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歇斯底里。“你不过是我手里的一只蚂蚁！我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你！让你在这座城市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你再也找不到任何工作！让你……”

他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门口的方向，仿佛苏念就站在那里。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这些威胁的话语，是他惯常的思维模式，是他解决“麻烦”最直接有效的方式。用林家的权势，碾压一切不听话的“蝼蚁”。

可当“碾死她”、“让她消失”这些词真正从他脑海里蹦出来时，一股尖锐的、连他自己都猝不及防的刺痛感猛地攫住了心脏！那感觉来得如此猛烈、如此陌生，让他瞬间窒息。

“不……”他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后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办公桌边缘。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头脑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我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她？

苏念……是谁？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职员，一个……眼神很干净的女人。

为什么她的无视会让我如此愤怒？如此失控？为什么看到她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时，我会有那种扭曲的快感？又为什么想到要彻底毁掉她时，心会这么痛？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像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然缠绕上他的神经末梢。

难道……我真的爱上她了？

这个念头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中了林霄！

“不可能！”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极度的惊恐和自我否定。“开什么玩笑！我林霄！林家未来的掌舵人！我怎么会……怎么会爱上那种女人？！”

他像是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烫到了，猛地摇头，试图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他林霄是什么人？他身边环绕的，哪一个不是家世显赫、容貌出众、气质非凡的名媛淑女？他未来的妻子，必须是能与他林家比肩、能巩固他林家帝国版图的豪门贵女！是像……像沈曼那样的天之骄女！

苏念？她有什么？除了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和那双该死的、干净的眼睛，她一无所有！她甚至敢拒绝他林霄的“好意”！敢用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他！

爱？简直是天方夜谭！是滑天下之大稽！是对他林霄身份和品味的最大侮辱！

可是……那股萦绕在心头的刺痛感，那种看到她愤怒时扭曲的快意，那种被她无视时的抓狂……这一切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如同藤蔓般纠缠不清的感觉，又是什么？

林霄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和自我撕裂之中。他像一头被困在华丽囚笼里的野兽，焦躁地来回踱步。骄傲、愤怒、屈辱、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烈吸引后的恐慌，以及更深层次的、对自身失控状态的恐惧，在他心里疯狂冲撞。他厌恶苏念带来的这种失控感，却又无法控制地被她那双眼睛吸引，被她那种不为所动的姿态激怒，被她那份纯粹的厌恶……刺痛。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情绪濒临爆炸边缘时，一阵悠扬而独特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铃声……林霄的瞳孔猛地一缩。是他为沈曼专门设置的铃声——德彪西的《月光》，优雅、清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迅速切换回属于林氏继承人应有的、沉稳而略带疏离的表情。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部私人定制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沈曼。

指尖划过接听键，一个清泠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矜持与温柔的女声透过听筒传来，仿佛带着一种天然的凉意，瞬间浇熄了他心头的狂躁之火，却也带来了另一种无形的、更为沉重的压力。

“霄？”沈曼的声音如同上好的瓷器相碰，清脆悦耳，“在忙吗？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林霄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波澜，低沉而平稳，“刚处理完一些琐事。有事吗，曼曼？”

“没什么特别的事，”沈曼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却听不出多少温度，“刚从瑞士回来，给伯父伯母带了点东西。伯母说你这几天都在公司忙到很晚，让我多关心关心你。”她的话语看似体贴，却精准地传递了两个信息：她刚从国外回来（暗示她的国际视野和高端生活），以及，林霄的母亲（未来的婆婆）已经向她“汇报”了他的行踪（暗示两家关系的紧密和对他的关注）。

“嗯，最近是有点忙。”林霄随口应道，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仿佛穿透层层空间，落到了楼下那个不起眼的财务部角落。苏念……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冷着脸重新打印那些被他毁掉的报表？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沈曼的声音依旧温柔，“对了，爸爸让我问问你，下个月‘深蓝能源’那个海上风电平台的关键技术招标会，林氏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寰宇那边的几位专家，爸爸已经打过招呼了，随时可以参与你们的技术论证。”她的话语轻描淡写，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深蓝能源！林霄的神经瞬间绷紧。这是沈氏集团在新能源领域布局的重中之重，那个海上风电平台项目，投资规模巨大，技术门槛极高，背后更是牵扯到国家级的战略支持和资源倾斜！沈曼的父亲沈宏图，这是在通过女儿向他传递一个明确信号：沈氏在密切关注林氏的动作，并且愿意提供关键支持（寰宇医疗的顶尖专家资源），但这支持不是无条件的。这更像是一种提醒，一种无形的催促，甚至是一种……威慑。

沈曼看似不经意的询问，背后牵动的是两家巨头在新能源这个万亿级赛道上的战略协同与合作深度！这绝不是儿女情长的闲聊。

林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心头的烦躁和那丝挥之不去的、对苏念的杂念。他必须立刻将全部注意力拉回到这个层面。这才是他林霄的世界！这才是他作为林氏继承人应该关注的战场！在这里，他的每一个决策，都牵动着庞大的资本、尖端的技术和难以估量的国家利益！

“技术方案基本敲定了，正在做最后的优化和风险评估。”林霄的声音恢复了属于商业精英的冷静和自信，“代我谢谢伯父的关心，寰宇专家的支持对我们至关重要，具体论证时间我会让项目负责人直接对接寰宇。”

“那就好。”沈曼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声音更柔了几分，“爸爸还说，好久没和你一起打高尔夫了，周末有空的话，去‘云顶’放松一下？顺便聊聊项目细节。”

“好。”林霄应下，他知道这绝不仅仅是打高尔夫那么简单。这是两个家族继承人之间必要的交流与默契培养。“周末我去接你。”

“嗯，等你。”沈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意，恰到好处地结束了通话。

电话挂断。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但气氛已然不同。

林霄握着手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每一盏灯都仿佛代表着林氏和沈氏交织的庞大利益网络。金融、地产、航运、医疗、能源、科技……这两尊庞然大物的触角早已深入这座城市的骨髓，甚至影响着更广阔领域的格局。林氏掌控着核心金融命脉和尖端科技研发，如同城市的大脑和神经中枢；沈氏扼守着全球贸易的咽喉和新能源的未来命脉，如同支撑城市运转的血液和能量源泉。他们的联盟，是真正的巨鳄合流，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个人渺小如尘埃。苏念的倔强，她那片小小的“净土”，她眼中那份纯粹的厌恶……在沈曼这通轻描淡写却重逾千斤的电话之后，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那么的……微不足道。

林霄缓缓闭上眼睛，沈曼优雅得体的声音和苏念最后那冰冷决绝的眼神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和巨大的割裂感席卷了他。

他是谁？林霄？林氏的继承人？沈曼未来的丈夫？还是一个被一个底层职员的眼神搅得心神不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可怜虫？

他再次看向楼下，那片象征着普通员工日常的办公区域，早已淹没在巨大的建筑阴影和城市的璀璨灯火中，渺不可寻。

苏念……那只倔强的“蚂蚁”……那片他无意中闯入又狼狈逃离的“净土”……

他烦躁地捏紧了眉心，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沈曼电话带来的巨大现实压力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被强行按入水底的葫芦，以更汹涌的姿态反噬上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窒息感。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一边是家族责任、利益联姻和足以掌控无数人命运的庞大权力；另一边，却是一个微弱却固执地吸引着他、刺痛着他的、来自“净土”的眼神。而他自己，似乎正在失控地滑向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未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