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机在实木桌面上持续震动,嗡鸣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如同毒蛇的嘶鸣,固执地、一声紧似一声地敲打着沈翊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屏幕上,那串没有名字却如同烙印般刻入她骨髓的号码,闪烁着冰冷而执拗的光,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
而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另一侧,巨大的曲面显示器上,那行从地狱最深处挖出来的、尘封了十年的内核调试日志,正散发着惨白而致命的光芒:
[用户ID [Jiang_L]!]
Jiang_L!江临!
两个冰冷的字符,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烫在她支离破碎的心口!十年!整整十年!她背负着剽窃、失职、背叛合作者的污名,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赶出学术圣殿,在无数个不眠的夜里咀嚼着绝望和恨意!支撑她爬出深渊的唯一动力,就是找到那个真正的窃贼!她怀疑过所有人,甚至在最黑暗的时刻怀疑过自己,却唯独……唯独没有将这个名字与那个幽灵般的窃贼彻底重叠!
巨大的冲击如同万吨巨轮迎头撞上冰山!愤怒、悲伤、被最亲密之人彻底背叛的剧痛、十年冤屈终于昭雪的复杂狂喜……无数种极端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揉碎!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色彩尽失,只剩下刺目的惨白和嗡鸣的黑暗。她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猛地用双手死死撑住冰冷的桌面,指甲在昂贵的实木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黏腻冰凉。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又被她死死咬住嘴唇,用铁锈般的血腥味强行压了回去。
“江临……”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吐出这个名字,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淬了毒般的恨意,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办公室厚重的大门被粗暴地、带着绝望狂怒的力量从外面猛烈撞击!门板在巨大的力道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詹姆斯·维兰德那变了调的、歇斯底里的咆哮穿透门板,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
“沈翊!开门!你给我开门!你他妈到底做了什么?!江临科技刚刚发来了正式通知!收购案无限期冻结!董事会要炸了!我的职业生涯完了!全他妈完了!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疯女人!你手里到底有什么鬼东西?!开门!!”
紧随其后的,是安妮带着哭腔的、徒劳的劝阻:“詹姆斯先生!请您冷静!沈律在忙!您不能这样!保安!保安在哪里?!”
门外的咆哮、撞击、混乱,与门内那催命般的手机震动声、屏幕上那行致命的日志,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疯狂的大网,将沈翊死死困在中央!她感觉自己像暴风雨中心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撕成碎片!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濒临崩溃边缘的低吼从她喉咙深处迸发!不是恐惧,而是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玉石俱焚般的凶悍!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滔天的恨意和无畏的决绝!
她不再看那震动不休的手机,也暂时无视门外疯狂的撞击。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瞬间凝聚到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指尖!她扑向键盘,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开始操作:
1.闪电截图!手指在截图快捷键上狠狠按下!屏幕上那行致命的日志连同其上下文环境,瞬间被精准捕获,保存为不可更改的图片文件!
2.多重加密!截图文件被瞬间拖入一个需要三重生物认证(指纹+虹膜+动态密钥)的军用级加密容器!容器名称随机生成,如同乱码!
3.分散上传!加密容器被分割成数个加密碎片,通过她早已预设好的、遍布全球不同司法管辖区的匿名代理节点,上传至三个不同的、以安全著称的云端存储服务商!传输路径层层跳转,瞬间湮灭!
4.物理备份!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伪装成普通U盘的军用级加密存储器被她从抽屉暗格里取出。截图文件被直接烧录进其物理存储核心!动作快如闪电!
5.痕迹清除!最后,她调出系统底层工具,以管理员权限执行最高级别的痕迹清除指令!所有与本次日志挖掘、分析、截图相关的临时文件、缓存记录、操作日志……被彻底粉碎、覆写!如同从未存在过!
整个过程,在门外疯狂的撞击声、手机持续的震动声、以及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中,只用了不到三十秒!快!准!狠!如同在枪林弹雨中完成了一次致命的战术动作!
做完这一切,她剧烈地喘息着,后背再次被冷汗浸透。但眼神却如同淬火后的寒铁,冰冷、坚硬、再无一丝动摇!这份铁证,已经如同蒲公英的种子,散落在无法被轻易扼杀的角落!江临,或者任何人,想要彻底抹掉它,已经不可能了!
“砰——!”办公室的门锁在詹姆斯疯狂的撞击下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被硬生生撞开!头发凌乱、双目赤红、西装歪斜的詹姆斯像一头失控的公牛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惊慌失措、试图阻拦他的安妮和两名匆匆赶来的保安。
“沈翊!!”詹姆斯咆哮着,口水几乎喷到沈翊脸上,手指颤抖着指向她,“你!你到底对江总说了什么?!那份鬼文件到底是什么?!收购案黄了!全黄了!董事会要杀了你!杀了我们所有人!你必须……”
他的咆哮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沈翊此刻的状态。
她就站在那里,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的天光被铅灰色的云层过滤,投下惨淡的光线,勾勒出她挺直如标枪却微微颤抖的脊背。她没有转身,只是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那张平日里精致、冷静、无懈可击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面燃烧着詹姆斯从未见过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冰冷恨意和一种近乎非人的、玉石俱焚的决绝!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她自己咬破嘴唇留下的),更添了几分凄厉和疯狂!
那眼神,让暴怒的詹姆斯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从头凉到脚!满腔的怒火和怨毒被硬生生冻住,只剩下本能的、对危险野兽的恐惧!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在了紧随其后的保安身上。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沈翊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和桌面上……那终于停止震动、归于死寂的手机。
沈翊的目光,冰冷地扫过詹姆斯惊恐的脸,扫过安妮担忧的眼神,最后落在那部安静下来的手机上。她伸出手,动作缓慢却异常稳定,拿起了那部属于江临私人线路的手机。
屏幕上,除了那个未接来电的号码,还多了一条新信息提示。发件人:未知。内容只有极其简短的一句:
**[证据保存好了?]**
没有称呼,没有署名,冰冷、直接、洞悉一切!仿佛他就在这间办公室里,亲眼目睹了她刚才所做的一切!
一股寒意,比刚才看到日志时更加刺骨、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沈翊的心脏!江临知道!他不仅知道她拿到了证据,甚至……他像是默许、甚至……在引导她保存证据?!
这不合逻辑!这太疯狂了!
沈翊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再次泛白。她死死盯着那条信息,试图从中解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或意图,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掌控。
“沈……沈律?”安妮怯怯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哭腔,“您……您还好吗?维兰德董事会那边……”
沈翊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那令人窒息的寒意。她将手机屏幕锁上,随手丢回桌面,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烫手山芋。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那骇人的疯狂和恨意已经被强行压下,重新覆盖上一层坚硬冰冷的职业面具,尽管面具边缘依旧残留着疲惫和苍白的裂痕。
“我没事,安妮。”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送詹姆斯先生出去。另外,立刻联系维兰德董事会主席,要求召开紧急视频会议。告诉他们,”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依旧惊魂未定的詹姆斯,“我有关于数据泄露案核心责任归属的重大进展需要通报。这关系到维兰德能否彻底摆脱诉讼泥潭,以及……是否有机会重启与江临科技的谈判。”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句。
詹姆斯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重……重启谈判?!你说真的?!”
沈翊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吩咐安妮:“按我说的做。立刻。”
安妮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用力点头:“是!沈律!”她立刻示意保安半扶半请地将还处于巨大情绪波动中的詹姆斯带离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混乱。办公室内再次只剩下沈翊一人,和那部沉默的手机,以及屏幕上那条如同深渊凝视般的未知信息。
她缓缓走到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如同蝼蚁般渺小的城市。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半小时,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证据拿到了。指向江临的铁证,足以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足以让她沉冤昭雪,足以让维兰德的案子峰回路转。
但为什么?为什么江临的反应如此诡异?那条信息……他到底想干什么?是猫捉老鼠的戏弄?还是……某种更加危险的、她无法理解的陷阱?
巨大的谜团和冰冷的不安感,如同窗外沉沉的乌云,笼罩下来,比真相本身更加沉重。她赢了关键的一局,却感觉自己正踏入一片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未知沼泽。
她拿出那个伪装成U盘的加密存储器,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这里面,装着能摧毁江临的核弹按钮。但按下它之后呢?摧毁江临,就能洗刷她所有的屈辱吗?就能让一切回到原点吗?
沈翊闭上眼睛,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复仇的烈焰在燃烧,但烈焰之下,是十年纠缠不清的过往,是那个在梧桐落叶小径上决绝离去的少年背影,是此刻那深不见底、令人心悸的未知信息……是连她自己都无法厘清的、一片混沌的心绪。
窗外的天空,依旧阴沉。风暴,远未结束。而真正的对决,似乎才刚刚拉开帷幕。她将那个小小的U盘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