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绝巅·血汗染云阶

登仙阶,越往上,越非人间路。

前半程的幻象诱惑与恐惧,如同开胃小菜。当克依和陆尘冲破那层父母惨死的幻象黑障,真正踏入后半段时,才明白何为“问心路”的炼狱真意!

无形的压力骤然倍增!仿佛有数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肩头、脊背!空气变得粘稠如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拉动沉重的风箱,肺部火辣辣地灼痛。骨骼在哀鸣,肌肉在撕裂,血管贲张,青筋如同虬龙般在皮肤下凸起跳动。每一步落下,都沉重得仿佛要将脚下的青石踩碎!汗水早已流干,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白花花的盐霜,又被新涌出的、带着淡淡血色的汗液冲刷出道道沟壑。

这不仅仅是肉身的重压,更是直击灵魂的精神威压!

一股浩瀚、冰冷、如同苍穹意志般的威压,从头顶的云雾深处、从脚下的无尽深渊中弥漫开来,无孔不入地渗透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碾压着每一缕神识!脑海中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搅动,刺痛难忍。纷乱的杂念、被强行压下的恐惧、对未来的迷茫、对自身极限的质疑……所有负面的心绪都被这威压无限放大,化作无数个尖锐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尖啸、质问:

“放弃吧!蝼蚁!仙途岂是你能觊觎?”

“血仇?可笑!那等存在,吹口气就能让你灰飞烟灭!”

“倒下吧!躺下就舒服了!何必自讨苦吃?”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一条死狗有什么区别?”

精神的重锤,配合着肉身的酷刑,足以让最坚韧的意志崩溃!

台阶两侧,景象触目惊心。无数少年少女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瘫倒在冰冷的石阶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大口喘息着,发出绝望的呜咽。有人痛哭流涕,向着虚空叩首,祈求放弃;有人双目赤红,状若疯癫,对着空气嘶吼搏斗;更有甚者,承受不住双重压力,口鼻溢血,身体抽搐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卷起,化作流光,送回了山脚之下。淘汰者,十之七八!

“呃……嗬……”陆尘的状态同样糟糕至极。他健硕的身体此刻如同被水泡过,每一步都摇摇欲坠,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丝从额头滑落。他双眼布满血丝,眼白浑浊,口中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那柄沉重的厚背砍刀早已被他解下,用布条死死缠在背上,即便如此,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克……克依……老子……快……不行了……”陆尘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濒临极限的痛苦。他看着前方那个依旧在向上挪动的、瘦削而颤抖的背影,眼中充满了不甘和一丝……绝望。

前方的克依,状态比陆尘更惨!

他浑身浴血——汗水早已流尽,渗出的液体带着淡淡的粉红色,那是毛细血管破裂的征兆。褴褛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架和剧烈痉挛的肌肉轮廓。他的脚步沉重得如同拖着万钧铁链,每一次抬起,都伴随着身体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那是咬碎牙龈流出的血沫。他的视线早已模糊,眼前的世界只剩下扭曲的光影和脚下那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青石台阶。

支撑他的,早已不是体力,甚至不是意志。

而是胸腔里那团熊熊燃烧、永不熄灭的复仇之火!是父母化为光点消散时那最后的不甘与眷恋!是钟离陌那双漠视苍生的冰冷魔瞳!

“爬……上去……”克依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和威压中沉浮,只剩下这一个执念如同灯塔般指引着他麻木的身体,“力量……青云门……杀……钟离陌……”每一个破碎的念头,都如同注入濒死躯体的强心针,榨取出最后一丝潜能,驱动着他向前挪动。

然而,人力终有穷尽时。

当距离那云雾缭绕的峰顶,似乎只剩下最后百阶时,克依的身体,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

咚!

他左膝一软,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剧痛袭来,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心脏如同战鼓般疯狂擂动的轰鸣。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毒蛇缠绕上脖颈,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拖入黑暗深渊。

要……倒下了吗?

不!不甘心!绝不甘心!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身体完全失控的前一刹那——

嗡!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如同沉睡的火山被濒死的危机彻底点燃,骤然爆发!

这股力量不同于守心剑传递的守护意志,它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霸道!它带着一种仿佛源自荒古的苍茫气息,瞬间流遍克依近乎枯竭的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沉重如山岳的肉身压力仿佛被强行推开了一瞬!那撕裂灵魂的精神威压,如同遇到了克星,被这霸道的暖流狠狠冲散、压制!

虽然只是瞬间的爆发,如同回光返照,却为克依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注入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缕生机!

“嗬啊——!!!”

克依喉咙里爆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嘶吼!借着这股源自血脉的、被逼到绝境才爆发的力量,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如血,布满裂纹!他无视了膝盖的剧痛,无视了身体的哀鸣,仅凭着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和不死不灭的执念,硬生生地从跪倒的姿态挣扎而起!

然后,他不再是一步一步地挪动!

而是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这最后的力量,朝着那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云雾峰顶,发起了最后的、不顾一切的冲锋!

一步!两步!三步!……身体踉跄欲倒,却又被那股不屈的意志和体内残存的暖流强行拉回!每一步踏下,石阶上都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色脚印!

“克依!”身后,目睹这如同神迹般一幕的陆尘,被深深震撼了!那瘦小身躯里爆发出的、如同困兽般的决绝力量,狠狠点燃了他心中那几乎熄灭的斗志!“妈的!老子也不能输!!”他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不知从哪里榨取出最后的力量,双目圆睁,眼角崩裂出血线,如同疯魔的蛮牛,拖着同样濒临极限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紧追着克依那决绝冲刺的背影!

最后十阶!

最后五阶!

最后一阶!

轰!

克依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撞破了那层薄薄的、带着清冽灵气的云雾,重重地摔在了登仙阶的尽头——一片宽阔平坦、缭绕着浓郁灵雾的玉石平台之上!

他脸朝下,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鼻中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鲜血,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沉浮。但他成功了!他登顶了!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是陆尘!他几乎是紧跟着克依冲了上来,庞大的身躯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砸在克依旁边的玉台上,激起一片灵雾。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胸膛剧烈起伏,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一下,只有眼珠还能转动,看向旁边同样只剩半条命的克依,咧开嘴,想笑,却只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深深的疲惫。

登仙阶下,云雾翻涌,如同深渊巨口,吞噬了无数失败者的梦想与泪水。

登仙阶顶,玉台之上,血汗浸染,两个少年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残兵,用近乎同归于尽的姿态,叩开了仙门的第一道缝隙。

淘汰者众,登顶者稀。

血汗为凭,意志作舟。

问心之路,尘埃初定,而真正的仙途,才刚刚显露出一线微光。那接引执事清玄道人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剑气,早已落在了这两个几乎是用命爬上来的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