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佛珠照夜心

朱雀门楼的风卷着硝烟掠过祁景熙的鬓角,她刚将虎符收入玄色广袖,长信宫方向传来车驾铃铛连响三声短音接一长音——那是温太后惯用的密信号。当最后一声铃响消散在弥漫宫城的晨雾中,太庙的铜钟突然被夜风撞响,声浪震得她掌心尚未消退的梅枝毒痕阵阵发烫。

“禀长公主,陛下在太庙相候。“窦副将单膝跪地呈上令牌,青铜令牌边缘还凝着昨夜温家死士的血珠,令牌内侧錾刻的云纹正与虎符螭尾暗纹轻轻共振。“知道了,你退下罢。”祁景熙淡淡道。她踏过浸着夜露的宫道,看见太庙檐角的铜铃被穿堂风撞得叮咚作响,忽然想起昨夜戍时三刻,温太后车驾经过朱雀门时,车帘缝隙露出的金护甲袖缘,同款云纹正与此刻手中佛珠暗纹遥遥呼应。

祁景曜捧着先帝灵牌立在太庙灵座前,十二章纹玄色朝服的下摆浸着露水,显然是从长信宫抄近道赶来。“阿姊快看这个。“少年帝王转身时,朝靴在青砖上留下一串泥泞足迹,他从灵牌后取出的佛珠串在烛火中晃动——三枚玄铁珠混在檀木珠间,珠面阴刻的云纹流转幽蓝,恰似太医院药柜里取回的兰草药瓶上凝结的寒露。

祁景熙接过佛珠的指尖触到珠孔处的细槽,那道凹槽与虎符尾部的螭龙纹严丝合扣。“这是窦氏禁军的调兵密钥。“她忽然想起昨夜朱雀门楼上,温太后掷出信号弹时,金护甲随扬手动作露出的云纹护腕,当时只觉眼熟,此刻才惊觉那竟是调动西山锐骑营的暗记。

“母后为何将兵符藏在佛珠里?“祁景曜的指尖摩挲玄铁珠上的凹痕,那里留着经年捻珠磨出的温润弧度。铜镜突然映出祁景熙染血的袖缘,她为祁景曜整理冕旒的手陡然顿住——犀角梳划过少年鬓角时,梳背雕刻的螭龙纹突然弹开暗格!半幅焦黑的羊皮地图滑落,图中佛堂暗门处的血指印与韩猛甲胄内衬发现的解药瓶指痕完全一致。

“温禄用这图要挟母后。“祁景熙将密图按进灯油,油脂渗入血指印的瞬间,焦黑羊皮显出血书:“温通狄“三字旁添着朱批“留子固权“,笔锋凌厉如刀,与温太后平日里佛经批注的娟秀字迹判若两人。祁景曜猛地挥袖砸向灯台,飞溅的琉璃碎片中,半枚温氏调兵符嵌在镜框夹层,符上鸾鸟眼镶嵌的蓝宝石正对着太医院方向——昨夜那里腾起的青色烟雾,曾在夜空中凝成三朵梅影。

“这面铜镜是母后去年亲赐。“少年拾起调兵符,发现符背用细如发丝的银丝刻着“曜“字,笔画凹槽里填着干涸的暗褐色血垢。祁景熙望着镜中自己的脸,胸口的梅枝毒痕在烛火中隐隐发烫,与玄铁珠的寒意相抵,竟在镜面上映出半朵红梅残影。太庙地砖渗出的积水渐渐漫过靴面,顺着砖缝蜿蜒成未完工的江山图,银线勾勒的玉门关处恰好缺了一角。

殿外传来禁军换岗时甲叶摩擦的声响,如同一把把环首刀切割着沉沉夜色。祁景熙展开从温禄尸身搜出的素绢帕,梅枝刺绣的角落浸着龙涎香,与温太后车驾飘过的熏香气息分毫不差。“母后早已知晓温禄通敌,“她将绢帕轻轻覆在密道图上,帕面绣制的梅枝恰好填补了玉门关的坐标缺口,“只是温家扣着先帝当年的布防图作为要挟。“

祁景曜突然拽开灵位底座的机关!暗格里滚出的玄铁盒上,鸾鸟纹浮雕咬穿了凝固的“祁“字血痂。盒中泛黄的绢帛墨迹未干,竟是先帝亲绘的《玉门关布防图》,图角题着“温婉容亲启“五字,朱砂印泥晕染成泪滴形状。少年帝王的指尖剧烈颤抖,布防图边缘用金丝绣制的牡丹纹,与温太后今日晨朝时袖口未绣完的红梅针脚严丝合缝,每朵花蕊都绣着极小的“定疆“二字。

“阿姊,母后她...“祁景曜突然哽咽,冕旒玉珠在烛火中晃动不止,“温家会拿这图做什么?“

祁景熙按住少年的肩,是安抚,亦是提醒,虎符的冰凉透过广袖传来:“陛下如今是大晋的君王,不宜失态,陛下放心,有阿姊在,谁也不能动陛下的江山。“她望着布防图上先帝的笔迹,忽然想起元光三年北巡时,父皇指着地图说“玉门关乃西域咽喉“的场景,那时温太后正为年幼的她整理披风。“你看这图上的血洼,玉门关若失,长安便如敞门迎敌。“

长明灯突然被穿堂风拂得骤亮!祁景熙看见灯影里掠过灰羽信鸽,鸽爪系着半粒檀木珠,珠心錾刻的云纹暗记在夜空中连闪三次。她猛然想起昨夜朱雀门楼上,温太后掷出的信号弹在太医院上空凝成的梅影,恰与布防图上“定疆“二字处的经纬线重合——先帝战死玉门关,而温太后的信号弹正指向那里,显然是要借边疆战事重夺辅政权。

“母后用多年心血布局,才换来这枚佛珠。“祁景熙将檀木珠按进祁景曜掌心,珠面应声裂开露出暗格,其中藏着的兰草药粉散发出苦涩气息,与韩猛甲缝中发现的解药气味如出一辙。“你闻这药香,与幼时母后为你我处理箭伤时的一模一样。“她指尖划过药粉,忽然想起长信宫的药柜里,总放着同款兰草。

殿外传来焦帕燃烧的轻响,温禄藏匿的密信在火盆中显形,北狄狼旗印泥下方的窦氏徽记旁,画着半朵未绣完的红梅,花瓣边缘染着与她毒痕相同的青斑。此时太庙的铜钟再次被夜风撞响,声浪震得布防图上的朱砂泪滴簌簌掉落,在玉门关坐标处聚成一滩血洼。

祁景熙揽过祁景曜颤抖的肩,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待阿姊解了毒,便陪陛下同去玉门关。“她指尖划过布防图上的血洼,虎符血纹突然发烫,与佛珠暗纹形成共振,在砖地上投出重叠的云纹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