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镇,一个船形的镇子,在周围的高楼大厦下显得格格不入,蜷缩在钢筋森林的阴影里。青瓦木梁的老建筑固执地生长着,像枚生锈的青铜钱币嵌在崭新铜墙墙的夹缝中,保留着乡下古老的建筑,无论什么都是老旧的。这里的居民总是说,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鸣撕扯着溽暑,侯燥瘫坐在竹椅里,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蒲扇在手里有气无力地摇晃。
“热死了!”侯燥不满的抱怨着火辣,坐在街的中间。
“姐,今天什么时候出摊?”谢琳琳端起沉重的蒸笼,捡出最后几个包子。她耳垂上的金丁香晃动着,和水果店新到的荔枝一样鲜亮。
侯燥不语,继续扇着她的扇子,嘴角微微抽动:最近生意是极好的,赚钱了。
竹椅发出吱呀声,侯燥盯着街对面明晃晃的“谢记鲜果”灯箱,舌尖泛起酸涩。油纸伞棚在烈日下蔫头耷脑,倒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
“老婆,你坐在那里干嘛,出摊了嘛。”方暗影掀开油腻的塑料门帘,门帘哗啦作响,他围裙上的油渍比结婚证上的红印还刺目。“再不出摊面皮都坨了。”
什么事情都得要我亲力亲为,烦死了!
指甲深深掐进竹编纹路,侯燥扶着藤椅起身时,听见自己骨节发出炒豆般的脆响。她望着谢琳琳旗袍下摆绣的并蒂莲,突然觉得那抹桃红刺得眼疼。
“哦,上个月赚了多少?”
“两万多。”谢琳琳说,“姐,我老公新进了一批妃子笑,你们有空去吃啊。”她的脸上洋溢着温情的笑容。
“两万多,两家分,你一个人一万,剩下的才是我和你方哥的。”蒲扇在蒸腾的热浪里僵住,“分到我这儿倒成了残羹冷…肉?。”侯燥喃喃细语,瘪了瘪嘴,舔了舔干裂的嘴皮,咸腥味在齿间漫开,指甲在竹椅上剐出几道白痕。“你们先出摊,我接个电话。”
“喂。”
“姐,你们那边如何。”
蝉声突然尖锐起来,侯燥转身避开水果店的方向:“这月摊租涨了五成,本来就赚不了多少,还要跟别人分,唉呀,苦呀,我都已经一个月没尝过肉腥味了,童童的奶粉......”喉咙像被鱼刺卡住,她盯着水泥地缝里两只蚂蚁,一只挣扎的爬出地缝,另一只搬走他身上的面包屑,“你十号发薪对吧?”
电流声里传来咳嗽,混着键盘敲击的哒哒声。侯济抬头时,显示器的蓝光在他眼底投下两洼深潭。窗外的朝霞正在褪色,像被水洇开的血渍。
“六百够吗?”,侯济把袖口的线头绕了第三圈,一把扯下,线圈在他的手指勒出白痕。键盘敲击声混着早高峰的车流,他忽然想起茶水间里发霉的咖啡豆——和老家柴房的味道很像,那年暴雨冲垮房梁时,姐姐攥着他的手,用囫囵的声音告诉他:“没事。”。
但是,要不是因为那咖啡豆发了霉,他也不至于天天喝着速溶的咖啡。
侯燥攥着发烫的手机,油锅腾起的青烟模糊了视线。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与侯济把槐花饼掰成两半的日子。
我养大了他,对!
曾经的恩典磨灭了她的良心。
“好好,这几个月,我先都借你六百,到时候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先出摊了!”
“姐…”
电话挂断了。
侯济放下电话,他旁边的鼠标已经同他连着加了三个月夜班。
“出摊?”他看看手机,才发觉已经是白天了。
“六百,哼,半个月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