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铁骨场

黑甲卫兵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锁定了凹洞中的每一个人。那句“管事的要见你们,带着东西和人,立刻,马上!”的命令,在狭小空间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威压。

冷汗瞬间浸透了何彪的后背。他深知在鲸落城,城卫军代表着绝对的秩序力量,远比骨头帮那种地头蛇可怕百倍。反抗?无异于自寻死路。老黑的脸色煞白,紧张地看着何彪。林淑芬紧紧抱着沉睡的孩子,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孙雅下意识地靠近了昏迷的林锐,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

唯有李云。他缓缓收回抵在冰冷地面、血迹斑斑的拳头,剧烈运动后的灼热气血尚未平息,伤口火辣辣地疼痛。他抬起头,迎着那两道冰冷审视的目光,眼神中没有屈服,只有钢铁般的沉静和一丝被打断的、未得宣泄的凶戾。他默默地捡起那根沉重的金属管,用沾血的布条草草缠了缠破烂的拳头。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感,让洞口那两个身披鲨皮甲、手持骨矛的黑甲卫兵眼神都凝重了一丝。

“东西,人,都在这里。请带路。”李云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岩石摩擦。他没有多余的质问,因为此刻任何多余的言语都是虚弱。

何彪反应过来,连忙示意老黑帮忙抬起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风中烛火的林锐。孙雅和脸色惨白的林淑芬跟在他们身后,一行人如同待宰的羔羊,在两名沉默黑甲卫兵的押送下,离开了临时的凹洞,踏入了鲸落城外城那混乱泥泞的“主街”。

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些麻木、凶狠、贪婪的底层目光,在触及黑甲卫兵胸口的断骨标记时,无不化作深深的敬畏和恐惧,慌忙低头避让,唯恐触怒。就连最嚣张的混混头目,此刻也如同老鼠般缩进了自己的巢穴。城卫军的威严,在鲸落城底层是绝对的禁忌。这无声的场面,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这支力量在鲸落城秩序中的分量。

他们并未前往位于巨鲸肋骨更高处、守卫更为森严的中脊区核心地带(那里是城主府和权贵区域),反而朝着外城区更深入、更靠近巨大气泡壁的方向走去。道路越来越狭窄崎岖,岩石地面残留着巨大生物的爪痕化石。空气中弥漫的湿冷海腥味中,开始夹杂起一股更加浓重的、如同铁锈混合燃烧金属的古怪味道,还有隐隐约约、如同闷雷般沉重、有节奏的敲击声。

“这里……好像是‘铁骨场’的方向?”何彪低声对李云说,脸色惊疑不定,“那地方都是些打铁、锻造粗陋武器和修船的地方,臭名昭著地危险混乱!管事的怎么会在这里见我们?”

果然,转过一片由巨大肋骨形成的天然屏障,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片令人震撼的景象!

巨大气泡壁在此处向内凹陷,形成一个天然的、面积堪比半个足球场大小的“盆地”。这里并非居住区,而是一片纯粹的功能性“工业”地带!称之为“铁骨场”实至名归!

空气中充满了灼热的气息。十几个形状不一的“熔炉”分布在场内各处。这些熔炉并非传统的砖石结构,而是巧妙地利用了巨大的异种生物头骨(甚至有一个巨大的沧龙头骨化石)、或者半埋在地下的某种天然高温熔岩裂隙进行改造!燃烧的燃料更是千奇百怪——晒干的发光海藻、富含油脂的海兽脂肪块、甚至是一种能自燃的黑色粘稠矿石(燃烧时释放刺鼻硫磺味和黑色浓烟)。

场地中央,十几名几乎赤裸着上身、只在关键部位裹着厚重防火兽皮的健硕汉子,正挥汗如雨地挥舞着沉重的工具。他们使用的并非传统铁锤,而是各种巨大的、布满骨刺的硬质兽骨、甚至是磨制过的海底矿石“骨锤”!

而被他们捶打的,则是形态各异、散发着幽冷光芒或奇异纹理的金属锭、巨兽骨骼部件、甚至还有疑似船体的巨大残骸!每一次沉闷巨大的撞击(之前听到的闷雷声来源),都伴随着火星四溅!灼热的气浪和铁腥味扑面而来!

这里是蛮力、高温、粗犷与原始工业交织的熔炉!每一个在这里劳作的汉子肌肉都如同岩石般虬结,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奇特的麻木狂热。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高温和硫磺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能量躁动感——那些被反复捶打锻冶的材料本身,似乎就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原始的能量波动!

黑甲卫兵并未在此停留,径直带着他们穿过这片充满暴力美的工业场,走向最深处、靠近气泡壁的一个巨大岩洞入口。那岩洞口有八名装备更加精良、甚至头盔都覆盖着部分生物骨甲的黑甲卫士守卫着。入口上方,刻着一个更为巨大、线条更加粗犷狞厉的断骨印记!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息!

一名守卫验证了两名押送卫兵手中的某个骨符(刻着同样的断骨标记),冰冷的目光扫过李云一行人,尤其在李云的金属管和昏迷的林锐身上停顿了片刻,才侧身放行。

进入岩洞,光线骤然暗了下来。洞内空间极为宽阔,被人工开凿过,形成几条岔路。两侧岩壁上开凿出许多壁龛和深槽,里面存放着大量处理好的材料: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矿石锭、通体如玉雕琢的巨大兽骨段、打磨锋利的骨质武器半成品、以及一些李云从未见过的、包裹着粘稠黑色物质的沉重“弹药筒”(疑似旧时代炮弹的变异替代品)。

空气中那股铁锈混合能量的气息更加浓郁了,还隐约夹杂着一丝冰冷、古老的…威压?仿佛沉睡在岩石深处的东西正缓缓呼吸。孙雅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双臂不自觉地环抱自己。她臂弯处那片青灰色鳞片在昏暗中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一个身材格外高大、几乎要将洞顶撑满、穿着更厚重骨甲、仿佛一座移动小山般的巨汉,沉默地出现在通道尽头。他面罩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冰冷眼睛。他目光如同两柄重锤,瞬间砸在李云身上!

无形的压力瞬间倍增!李云感觉自己像是被实质的冰块包裹,连呼吸都感到凝滞!体内的那一丝微弱暖流都仿佛被冻结!他握紧金属管,全身肌肉绷紧如同弓弦,抵御着这股纯粹的、带着实质杀意的压迫感!

这巨人般的黑甲统领,仅仅是目光,就比断指强那群混混强大了不知多少倍!这是真正的搏杀者!

“队长,人带到。目标物和符文接触者均在此。”押送的一名黑甲卫兵恭敬地报告。

被称为队长的巨汉微微颔首,目光如刀锋,从林锐灰败的脸上扫过,在那丝诡异的灰鳞气息上停留一瞬,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李云身上,尤其是他手上刚刚包裹过、依然渗出血迹的拳头,以及那根被血迹染红的金属管。

他的眼中没有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评估。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两块巨石摩擦,在宽阔的岩洞内引起低沉的回响:

“你。昨天在垃圾场,抢到了它?”他粗糙如石砾的手指指向李云手中的金属管。

“战利品。”李云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回应。

“很好。”队长那双鹰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光芒,“用它敲击岩壁右侧第三块内嵌槽口的矿石标本。用全力。”

这是一个古怪且突然的命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右侧岩壁。那里有几个内嵌在岩石深处、明显是特意开凿出来展示的深槽。第三个槽口里,静静地躺着一块只有拳头大小、颜色暗沉如墨、表面布满蜂窝状不规则坑洞的矿石。它毫不起眼,甚至没有旁边几块散发微弱荧光的石头吸引人。

只有李云。在他目光触及那块矿石的刹那!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腰间的金属管发出了一丝极其细微、唯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冰冷震动!仿佛沉睡的猛兽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与此同时,他体内那丝沉寂片刻的暖流竟然也随之活泼地流转起来!

孙雅在旁边又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手臂上的灰鳞似乎在昏暗光线下又泛起了一丝更清晰的幽光,如同呼应。

李云没有犹豫。既然对方要看,那就让他看!他大步上前,目光锁定了那块暗沉蜂窝矿石。深吸一口气,将体内刚刚转化、还十分微弱的那一丝暖流疯狂压向手臂,灌注于右手!

力量!凝聚!爆发!

没有花哨的招数,只有最简单、最直接、凝聚了全部力量和那丝微弱能量的——挥砸!

沉重的金属管划破沉闷的空气,带着一道隐隐的破空厉啸(更多来自管子的震动和速度),如同陨星坠落,狠狠地、毫无保留地砸在那块暗沉的蜂窝矿石之上!

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撞击声爆响!

这声音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碰撞!宏大、浑厚、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悠长震撼!如同一口沉睡万年的铜钟被猛然唤醒!巨大的声波在岩洞内猛烈震荡,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共鸣!

以击打点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其细微的空气波纹猛地扩散开来!如同水波涟漪!

令人窒息的异变发生!

那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的蜂窝矿石,在接触金属管的瞬间,其表面那无数蜂窝状的孔洞中,竟然猛地同时亮起了一圈圈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蓝色幽光!密密麻麻,如同瞬间燃起了亿万蓝色的星火!光芒只持续了不到十分之一秒!那光芒并非是炽热的,反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古老、冷硬、肃杀的气息!

就在这光芒亮起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沉重无比的精神冲击波以矿石为中心,瞬间横扫而出!这股精神波无形无质,却如同万仞高山崩塌倾轧于灵魂之上!

轰!

李云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凿中!剧痛!眩晕!眼前瞬间发黑!耳朵里只剩下持续的嗡嗡轰鸣!他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两步,被那巨大的反震力量推得几乎站立不稳!握着金属管的右臂更是如同被电击般酸麻剧痛!之前艰难凝聚的那一丝微弱暖流,竟被这次反噬冲击得七零八落!

“唔!”何彪和老黑等人距离稍远,但也被那瞬间闪过的幽蓝星火和随之而来的无形精神压力震慑得心胆俱裂,头晕目眩!林淑芬怀中的孩子瞬间被惊醒,哇哇大哭。

最诡异的是孙雅!在那蓝色星火闪过的瞬间,她仿佛遭到最恐怖的酷刑折磨!身体如同触电般疯狂蜷缩倒地,发出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惨叫!双臂紧紧抱住头颅,裸露的手臂上,那片青灰色的鳞片区域疯狂闪烁起灰白色的、带着强烈毁灭和混乱气息的光芒!两种光芒(矿石的幽蓝与灰鳞的灰白)如同水火不容,在她身体周围引发了激烈的能量对冲!她痛苦得面孔扭曲,牙齿咯咯作响!

而那巨汉黑甲队长,在那蓝色星火炸起的刹那,他那双冰冷的鹰眸中,如同被投入了亿万星辰!一种无法言喻的、仿佛沉寂亿万年的惊喜和狂热光芒骤然亮起!如同虔诚的信徒终于看到了神迹的降临!

他的身体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粗重的呼吸在面罩下清晰可闻!

震撼的余波在洞窟中慢慢平息。

李云拄着金属管,强忍着翻腾的气血和灵魂的震荡,死死盯着那块矿石——此时它已恢复了之前的暗沉破败,仿佛刚才那亿万蓝色星火只是错觉。但他的右手虎口在反震中撕裂流血,温热滑腻的感觉异常真实。

那巨汉队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狂热,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沙哑,如同滚雷:

“骨之回响……沉寂无数岁月……竟然真的在你手中……被唤醒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狂热的眼睛,如同冰冷的火焰锁死李云和地上的金属管,一字一句,如同宣告:

“听着,外乡人。你们的命,包括这个染上‘荒腐’的小子的命……现在属于‘黑骨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