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无边的冰冷。比灰雾深渊更彻骨的冰寒冻结了每一寸神经末梢。
李云感觉自己被拖拽着坠入万载玄冰的深渊,身体与意识都凝固在绝对的静止之中。只有左肩豁口处残留的、如同活物般盘踞侵蚀的灰腐诅咒根须,在死寂中持续不断地传来微弱却极其顽固的刺痛感,如同亿万根冰针在冰封的湖面下持续凿击。
剧痛?早已麻木。感官被压缩到仅剩一点模糊的锚定。但那股盘踞在灵魂最深处、历经血火淬炼的坚韧意志——那粒幽蓝凝练的意志火种——却在绝对的冰封与灰腐侵蚀的双重绞杀下,如同被逼入绝境的暴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凶戾!
不能被彻底冻结!不能成为灰腐的温床!吸收!吞噬一切!维持燃烧!
意识无法传递指令,但源于生命本源的疯狂求生本能,驱动着那粒在冰封中顽强闪耀的幽蓝核心!它贪婪地、近乎不讲理地抽取着紧贴胸腹皮肤传来的那股源源不断、源自幽蓝水晶的磅礴冰寒能量!这股极致的冰寒本应是致命的毒药,此刻却被强行转化成了延续意志火种存在的唯一燃料!
同时!意志火种如同最高明的窃贼,借助水晶能量维持自身存续的间隙,更将贪婪的触角伸向了那持续侵蚀的灰腐诅咒!这股代表着终极腐朽毁灭的能量,在纯粹冰寒的水晶能量压迫下,竟被短暂“冻结”了其活跃的侵蚀性!变成了一种极其凝练、冰冷、死寂的“材料”!
意志火种统御着最后一丝力量,在冰封的意识混沌深处,构筑起一个简陋却强力的熔炉磨盘!以水晶冰寒能量为槌!以灰腐诅咒之力为砧!疯狂捶打、碾磨、萃取!
每一次艰难的碾磨碰撞,都伴随着灵魂本源的剧痛悸动!但每一次痛苦的挤压,都从那无尽的冰冷与死寂中,强行榨取出极其微末、却精纯凝练到近乎实质的幽蓝核心能量!
这些能量不再是温润修复的力量!它们更沉、更冷、更重!带着一种源自深渊极寒和古老毁灭的混合气息!
而这股新生的沉重能量,在意志火种的强力统御下,并未扩散全身修复伤势!而是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涌向唯一能承载其重量与本质的地方——
李云那只被强行熔铸改造、沉重异常、此刻布满冰裂纹的畸形骨锤右臂深处!
嗡……嗡嗡嗡……
臂骨内部,那源自古鲸心音的沉重核心在被抽取掉一丝融入水晶能量后早已变得极度虚弱和混乱。此时,这股融合了灰腐诅咒精粹和纯水晶冰寒的、更为霸道凝练的幽蓝新能量如决堤洪水般涌入!
冲击!吞噬!冲突!
臂骨内部核心如同一座摇摇欲坠的堡垒,被更加狂暴的侵略者冲击!原本就扭曲混乱的能量结构瞬间被强行撕裂、重组、覆盖!剧烈的痛苦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利刃在骨髓里刮擦!李云的残躯在无意识状态下剧烈地抽搐痉挛!
冰冷坚固的临时医疗床铺被他沉重的骨锤右臂无意识地砸得砰砰作响!断裂扭曲、遍布寒霜的臂骨在皮肤下如同有无数冰刀切割蠕动!皮肤表面的冰裂纹迅速扩大!呈现出一种即将彻底崩碎的恐怖龟裂感!
“按住他!该死的!别让他崩了!”
骨刺气急败坏的吼声在耳边炸开!紧接着数条覆盖骨甲的强壮手臂狠狠压在了李云剧烈抽搐的身体上!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的肋骨压断!
“注入!快!把剩下的冻石剂全推进去!再打一针碎骨草浓缩液!给老子强行冰封!”骨刺扭曲着脸指挥。冰冷的骨质针管再次刺入残破躯体的肌肉。
两股猛烈的、极其霸道刺激的药液瞬间注入!一股如同冰河灌体!另一股则如同万根钢针在血肉骨骼中炸裂!原本即将暴走的混乱融合过程,在这猛药外力的强行冻结和刺激下,暂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停滞僵持状态!臂骨表面的冰裂纹停止扩大,却也没有消弭,如同瓷器上永久性的疤痕。剧烈的抽搐在药物和巨大压力下逐渐停止,只剩微弱而无意识的颤抖。
“呼……”骨刺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看着暂时“稳定”下来的残破身体,尤其是那条布满龟裂纹路的右臂,眼中贪婪与忌惮交织。
“头儿说得没错……这家伙……身体就是个破炉子!啥玩意都能熔一点……”他啐了一口,随即又想起什么,眼神阴鸷地看向旁边缩在角落里、口中念念有词的莫恩,“老疯子!过来!头儿交代了!趁着这小子魂没全散,想办法把这块皮给我加固住!至少再撑三天!”
莫恩浑浊的眼睛在骨刺的呵斥下抬起,茫然中带着极深的恐惧。他一步步挪到病床边,枯爪般的手颤抖着抚摸上李云那条布满龟裂的右臂骨锤。当他的指尖触及那冰裂纹深处若有若无、与幽蓝水晶气息相似、却又深埋着灰腐诅咒精华的冰冷波动时,身体猛地一僵!
“……缝……不能缝……”莫恩的嗓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充满前所未有的恐惧,“……皮……是裂开的……门缝……祭纹在外面……在皮上面……剥……剥下来……”他猛地指向那巨大伤口边缘冰冻结痂的皮肤表面——那里,在冰晶和血痂的掩盖下,一些极其细微、如同天然纹理般的暗红色线条痕迹若隐若现地蔓延着!这些痕迹曲折诡异,竟与那日志仪残骸上和深渊石缝中出现的符文极其相似!如同伤口在冰冻结痂时,竟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烙印下了印记!
“血祭之纹?!”骨刺瞳孔骤缩,失声叫出一个名字!这个词仿佛带着魔力,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那些几乎难以察觉的印痕,又猛地看向莫恩,“你是说……这是‘开门’的烙印?!”
莫恩疯狂摇头点头交替,精神显然被彻底刺激,语无伦次地嘶喊:“……对!开……开了门!祭……献了血……皮……带纹路的皮……是敲门的声音……敲开了门……门那边……荒在笑……”
“闭嘴!老疯子!”骨刺猛地喝止,眼神深处已经满是惊惧和狂乱!他没有再去管莫恩后续的呓语,而是立刻粗暴地将李云身上残存的衣物撕开更大缺口,死死盯着那冰封伤口周围蔓延的、暗红如凝固的污血般的诡异纹路!
“头儿知道吗?!这玩意儿……”骨刺看着那道纹路,如同看一个活着的恶魔印记,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猛地转身冲出临时医疗室!
…
冰冷。绝对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药物造成的深度“冻结”逐渐褪去,如同寒冬之后的缓慢解冻。
剧痛再次如同苏醒的恶魔,缓慢而坚定地爬满每一根神经。左肩巨大的伤口不再被冰晶完全封死,冰寒与灰腐的拉锯战重新打响,带来加倍撕裂和冰寒蚀骨的酷刑。右臂如同镶嵌了烧红的烙铁,深入骨髓的灼痛与沉重感交织。但这一次,在这无尽痛苦的混沌深渊中,李云却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
冰冷的混沌意识海深处,那颗强行吞噬冰寒与灰腐、维持燃烧的意志火种,虽然在残酷的搏杀中损耗巨大,光芒变得极其内敛微弱,但其核心凝练程度,却远超以往任何时刻!它更像一块被千锤百炼后的金刚钻核,沉、冷、重!
而更关键的,是那只被反复熔铸、濒临崩碎的骨锤右臂!
在经历了外来猛药的强行冻结镇压与核心力量的融合挣扎后,那片冰裂纹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形成了一种诡异交织的纹路!如同熔炉烧融后又强行淬火扭曲的玄铁!
臂骨深处那原本混乱的结构,在强行融合了灰腐诅咒精粹和水晶冰寒能量后,竟意外地形成了一种……短暂而脆弱的平衡态!旧的古鲸心音核心被压制到角落蜷缩,新的冰核(灰腐冰核)如同一个冰冷沉重的熔融球体,暂时稳定地嵌在臂骨核心!
它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时无刻不在狂暴撕裂李云的意识,反而成了一口深潭!一口能够暂时储存、甚至缓慢汲取环境中游离冰寒气息的异变能量深潭!而臂骨表面那道冰封与毁灭对抗留下的巨大伤口边缘,那些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诡异符文(血祭之纹)并未蔓延,却如同扎根的藤蔓,与臂骨深处的新核心隐隐产生着极其微弱、却又切不断的联系!
这感觉,如同一个爆炸后被强行用蛮力按合、边缘布满裂痕与毒刺的炸弹被硬塞进了一只原本就畸形的手臂里!不知何时会再次爆发!但此刻……它暂时沉寂了下来,并将手臂改造成了一具蕴含着恐怖能量、沉重无比、却又暂时受控的人形兵器残骸!
意识在一片破碎的痛楚中艰难重组。李云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
昏暗的光线,冰冷的岩石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刺鼻药味、血腥味以及灰腐特有的阴冷气息。他尝试活动手指,左手还残留着麻木和刺痛,但已恢复部分知觉。右臂沉重如同千钧,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骨缝摩擦般的剧痛和内部能量深潭的冰冷共鸣。左肩巨大的伤口处传来冰火交织的钻心剧痛和腐蚀感。
身边无人。之前的喧嚣混乱仿佛幻觉。
“……”
他试图发出声音,喉咙却如同被砂轮摩擦,只能挤出一点微弱的嘶嘶声。
记忆如同被打碎的镜子碎片,在剧痛中艰难拼凑:灰雾沉船坞的生死搏杀……回响之骨的指引……引爆核心……拿到日志仪和水晶……卡图斯的暴怒……日志仪被毁……还有……林淑芬和孩子被灰色怪风卷走……深渊裂缝石缝找到符文……“活祭之门”……莫恩指着伤口说的纹路……血祭……
每一个碎片都带着冰冷的刺,狠狠扎在心头!
林淑芬!孩子!
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她们在哪里?深渊裂缝石缝?被献祭了?!为了开启那个该死的门?!卡图斯是幕后推手?还是……他的警告里那瞬间的惊惧……
哗——!
一道沉重的石门滑开的声音!很轻,但在这死寂的医疗室里格外清晰!声音来自这间临时医疗室角落一扇不起眼的、连通着更深区域的厚重石门!
门缝内!一股更加森冷、古老、带着浓重水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爬行类生物巢穴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
李云的精神瞬间绷紧!身体如同僵死般凝固!他努力维持着濒死的虚弱昏迷状态,仅存的一线意识全部集中在偷听上!
石门缝隙透出的微光勾勒出卡图斯高大的轮廓,他似乎正和门内另一人进行着最后的低声交谈!声音隔着厚重的石门,极其模糊,但李云还是捕捉到了几个断断续续、带着凝重与某种压抑狂热的词句碎片:
“……蜥眼符文……确认了……坐标……西海沟断层……沉睡之城……入口被‘荒落残响’掩盖……光……白……”
“……祭品引动了……门……钥匙……是‘活纹’……”
“……三天后……深海信标……引开‘鳞骨护卫’……”
“……取回……核心……唤醒……旧神……”
交谈极其短暂!几句话后,石门缝隙中那另一人的身影似乎微微颔首,随即无声地退入门后深处的阴影里!那里弥漫出的古老冰冷气息比灰雾更令人心悸!石门随之沉重地滑动关闭!
蜥眼?沉睡之城?荒落残响?光?白?钥匙?活纹?鳞骨护卫?旧神?
每一个词都如同黑暗幕布上的猩红字符,带着震撼灵魂的不详力量!远比灰雾更加深邃恐怖的谜团向他砸来!
李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大脑因巨大的信息冲击而嗡嗡作响!他强忍剧痛,控制着呼吸,维持死寂般的伪装。只有那垂在床边、布满龟裂纹路和暗红血纹的骨锤右臂内部,那口沉寂的灰腐冰核能量深潭微微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如同深渊中被惊动的恶兽睁开了眼睛。
脚步声!卡图斯的脚步声正朝着病床边靠近!沉重、稳定,如同踏在心脏之上!
李云紧紧闭上双眼,在沉重的眼皮缝隙里,仅能透过一层血丝看到卡图斯覆盖骨甲的巨脚停在床前。那巨大阴影投下,带来山岳般的压迫感。
冰冷、锐利如刀锋的目光审视着他重伤垂死的躯体,尤其在遍布龟裂的青灰色骨锤右臂和那印刻着暗红符文的左肩伤口上停留。
时间仿佛凝固。李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
突然!覆盖骨甲的手指猛地伸出!带着呼啸的劲风,直直点向李云那烙印着诡异符文的左肩伤口边缘!
仿佛要直接撕下那带血祭纹的皮肤!
献祭之门?活纹为钥?剥皮为引?!还是……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