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清晨,再次坐上高铁。
最近两个月,宋亦菲坐高铁的次数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车窗玻璃上映出她疲倦的脸,睡眠不足、没有化妆,缺乏运动加思虑过重,让她最近的皮肤状态和精神状态严重下滑,连一向对此并不敏感的周江义都看出来了。
“你这是咋了?”昨晚临睡前,周江义端详着她的脸,“怎么黑眼圈都出来了。”
“大姨妈要来了。”她赶紧扯出一张面膜敷在脸上,“工作压力也有点大。”
“我妈怎么给你找了这么个活。”周江义面露不满,“这是人干的嘛。”
“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她安抚周江义,“这就是个过度。”
她并未注意到,周江义转过身去,用手机给他妈发了条消息。
上午十点,宋亦菲来到了成平市,走出车站后,被头顶的太阳一晒,感觉地面一阵摇晃,差点跌倒,她以为是地震了,但周围人毫无反应,她意识到是自己产生了眩晕感,赶紧掏出药盒,吞下两粒,坐在路边休息了一会,感觉心跳和呼吸恢复正常了,才打车前往保利鑫城公寓。
过去两天她没来公寓,对方明显加快了“攻势”,不仅给周江义发倒计时短信,还给周江义的父亲也发了短信,甚至连那段录音都开始发了。
此前她就注意到了,只要待在公寓内就相安无事,一旦离开,对方就有动作,对方真是为了钱吗,还是另有目的,那间公寓内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推开601号房门,屋内空气沉闷,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走到窗边,打开盒子,里面的五万块钱纹丝未动。
扫视房间,和上次离开时并没什么不同,藏在花盆中的摄像头依然在拍摄。
她坐在窗边的桌子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昨晚,她已经想到了办法,可以通过查看冯悦然在粉丝群内上传的户外视频来寻找瘸腿人的蛛丝马迹。
在冯悦然搬离长德市之后,“追随你的脚步”没跟来,不代表瘸腿男子没跟来,从后续瘸腿男子依然在直播间内雷打不动地观看来判断,很可能跟来了。
冯悦然如若外出,瘸腿男子是否也会跟着外出呢?
她登录了冯悦然的直播账号,进入粉丝群,设置了隐身状态,打开群文件,点开“日常”文件夹,里面有十八段视频,记录了冯悦然来到成平市之后的户外活动,包括慢跑、吃饭、购物、瑜伽等,平均都在半小时以上。她将这些视频全部下载到自己电脑内,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播放。
她重点关注背景中的路人,没有用倍速,生怕错过细节。
在一段慢跑视频中,冯悦然穿着一身紧身运动衣,扎着马尾辫,戴着运动手环,采用的是前额支架拍摄,主要拍的是前方景物,奔跑过程中,能清楚听到她的呼吸声,跑一会,她会停下来将镜头对准自己的脸。
“累死我啦,才跑了两公里就跑不动啦,看来得加强锻炼才行啊。”冯悦然扶着膝盖,面色发红,呼吸急促,额头上有汗珠流出,她握紧拳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为自己加油鼓劲,“但今天我要坚持跑完五公里,加油,加油!”
喊完口号后,冯悦然又奔跑了起来,速度快了不少。
视频里没有多少擦边内容,也能感受到积极向上的情绪。
初次看这段视频时,宋亦菲的注意力一度被冯悦然的画外音所吸引,那是一种活泼、顽皮、充满好奇的声音,她太熟悉这声音了,这就是典型的冯悦然的声音。那声音仿似就响在耳边:姐姐,姐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宋亦菲摇了摇头,努力将这声音从脑海中抛掉。
下一段是购物视频,冯悦然去逛商场,买衣服,这次镜头就比较灵活了,时而对准自己,时而对准路人,她对每一件感兴趣的衣服都会发表看法,也试穿了好几件,在看见特别喜欢的衣服时,会爆发出兴奋的呐喊。
“这件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制的,无论多少钱,今天必须拿下!”
冯悦然提着衣服原地转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看这段视频时,宋亦菲总是很难将注意力聚焦到背景人物上,会被冯悦然的笑脸不断吸引,她知道那不是装出来的,虽然冯悦然有着各种不良习惯,但在骨子里,冯悦然是一个乐天派,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很容易从一件小事中获得快乐。从小时候就是这样了。历经了种种磨难后,在这方面依然如此。
没来由地,宋亦菲发现自己湿了眼眶。
在视频中,冯悦然活泼开朗的一面展露无遗,这正是宋亦菲羡慕冯悦然的一点,即使在孤儿院内,冯悦然也总是能找到快乐,她就不行。
即使是现在,要嫁入名门望族了,她也没感受到多少快乐。
更多的是一种达成目标的成就?她不确定。
宋亦菲又回看了那几段视频,努力聚焦到背景人物中,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过去了。她点开了一段新的吃饭视频,与昨天去长德市看到的那个女主播假吃不同,冯悦然是真吃,一边吃一边点评饭菜,吃到好的,她会开心地摇头晃脑,吃到不合胃口的,会皱起眉头骂骂咧咧,整个吃饭过程时长三十分钟,冯悦然完整地展示了她是如何在一顿饭中释放各种情绪的。
在某一个鼻子微皱,嘴唇撅起的表情中,宋亦菲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可爱,曾几可时,妹妹也曾对着她做出这样略显搞怪的表情。
当年的她被始料未及地逗笑了。
而今却异常突然地哭了出来。
一种陌生的悲伤情绪在体内涌动,当她察觉时,已经压不下去了。
她发觉自己竟然在想念妹妹,准确的说,是想念高考之前的妹妹。
伴随着这种想念而来的,是一种刺痛的内疚,就像一把刀子插进了心口窝,带来了心脏的绞痛,四肢的抽搐,全身的发寒,喘息的困难。
她掏出药,颤抖着手指倒出两颗,吞下去。
往常几分钟就能缓解,这一次,却没效果。
心脏痛得越来越厉害,她趴在桌上,用力按住心口,却并未缓解。
椅子翻倒在地,她跪倒在了地上,五指成爪抓着自己的心口,仿似想将心脏掏出来,额头上冷汗直流,喘息越来越困难,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她自从有此症状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手机呢?她准备拨打救护车,但兜里没有,她扶着桌子艰难起身,桌上也没见——电脑中的视频依然在播放——吃饱饭后的冯悦然走出餐厅,拍摄外面的景色,一个穿着黑色卫衣,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人从镜头中一晃而过,当镜头再拉回来时,那个人正在朝着远处走去。
一瘸一拐地走去。
“宋亦菲!”
陡然间,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喊叫。
她确定不是视频里的,因为视频已经结束了。
“宋亦菲!”
又是一声喊叫,她弓着腰,用惊恐的目光望向客厅。
屋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