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井里的血腥味浓得像固体。
姜临握着两把黄铜钥匙,齿痕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荧光。陆沉跟在他身后,右眼的珍珠白光泽时明时暗,像是接触不良的指示灯。他们正沿着医院废弃的货运电梯井向下爬,钢筋扶手上凝结着奇怪的黏液——和太平间尸体眼眶里的蜂巢物质一模一样。
“再往下二十米。“陆沉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1998年的结构图上,红房间在儿科病房正下方。“
姜临的右手已经完全蜂巢化。皮肤下的蓝色纹路像活物般蠕动,每当靠近特定方向时就会剧烈灼痛。刚才在电梯控制室,这只手甚至自主破解了需要三级权限的电子锁——仿佛肌肉记忆里早就存储着这栋建筑的所有密码。
“你还能坚持多久?“姜临盯着陆沉耳后爆出火花的芯片。
“足够带你找到羽毛笔。“陆沉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正在扩散的电路纹路,“但记住,看到任何标有Ω符号的东西都不要碰——那是记忆病毒的培养皿。“
电梯井底部突然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生锈的钢索剧烈震颤,某种重型设备正在启动。姜临的后颈斑痕突然扩张,刺痛中闪过画面:六个孩子被绑在环形装置上,头顶悬着羽毛笔形状的巨型注射器。
“到了。“陆沉踢开通风管盖板。
红房间比想象中更小。三十平米的空间中央,立着个类似核磁共振仪的环形设备,内壁上布满细如发丝的金属探针。操作台积着厚厚的灰,但键盘上的WASD四个键却被磨得锃亮——像是有人长期玩第一人称游戏留下的痕迹。
姜临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按上操作台。蜂巢纹路与键盘接触的瞬间,整个设备嗡鸣着启动,环形装置内亮起幽蓝的投影:
【记忆转录系统v4.9】
【当前标本数:11/12】
【最终激活倒计时:06:23:51】
“少了一个标本...“陆沉突然跪倒在地,机械右眼疯狂闪烁,“不对...应该是十二个...我们明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操作台下方突然弹出一个隐藏抽屉,里面静静躺着支羽毛笔——不是普通的笔,而是由某种生物组织制成的诡异造物。笔杆是人类的脊椎骨节,笔尖则是用牙齿打磨成的细针,针管中残留着干涸的蓝色液体。
姜临刚触碰到笔杆,红房间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原来四周根本不是水泥,而是二十公分厚的液态玻璃,此刻正从内部亮起无数记忆投影:
1998年6月17日,六个孩子被绑在环形装置上。红雨衣的女人——现在能看清她戴着鸟嘴面具——正在用羽毛笔在他们额头刻希腊字母。第七个孩子(幼年的陆沉)站在控制台前,机械地按按着WASD键调整探针角度...
“这是记忆编辑终端。“陆沉突然用非人的语调说道,“我们不是被实验者...是操作员。“
投影突然切换。2013年的画面里,成年陆沉穿着白大褂,正在给昏迷的姜临后颈植入某种芯片。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写着:“094号适配成功,Ω型血记忆载体准备就绪“。
姜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些记忆不属于他,却又真实得可怕。羽毛笔突然变得滚烫,笔尖的牙齿自动伸长,在他掌心刺出血珠。血滴在操作台上,竟被键盘吸收,屏幕上的倒计时突然加速:
【05:59:47】
通风管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姜临抬头时,正好看见一只惨白的小手从缝隙中伸出——是他在太平间幻觉里见过的周晚照。女孩的红色连衣裙下摆滴着水,左眼正常,右眼却和陆沉一样泛着珍珠白的光。
“标本师在找这个。“她指向羽毛笔,声音直接在姜临脑内响起,“她不知道你早就把它折断了...“
女孩的身影突然扭曲。红房间的液态玻璃外,浮现出穿红雨衣的女人轮廓。她的鸟嘴面具这次没有戴,露出的脸让姜临如坠冰窟——
那是十年后的他自己。
羽毛笔尖的牙齿深深咬进姜临的掌心。
血液顺着骨骼笔杆流淌,在操作台上形成细小的Ω符号。周晚照的幻影在红雨衣女人出现的瞬间消散,只留下一句飘忽的警告:“她折断过一次时间轴...“
“你终于来了,094号。“红雨衣女人——或者说,未来的姜临——轻轻摘下兜帽。她的面容与现在的姜临有七分相似,但右眼完全被蜂巢结构占据,皮肤下流动着蓝色的光脉。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后颈的斑痕已经蔓延到脸颊,形成完整的树状电路图。
陆沉突然暴起。他的机械右臂弹出刀刃,以超越人类的速度刺向红雨衣女人的咽喉。但刀刃在距离皮肤一厘米处停住了,像是撞上无形的屏障。
“监管者程序还是这么死板。“女人叹息着用羽毛笔轻点陆沉额头。笔尖刺入的瞬间,陆沉全身的电路纹路同时亮起,僵在原地如同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
姜临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抓向操作台。蜂巢纹路与键盘接触的刹那,环形装置上的投影再次变化:
【记忆转录系统v4.9】
【标本激活进度:11/12】
【最终同步率:97%】
【缺失单元:094号(姜临)】
“你骗了我。“姜临盯着未来的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记忆标本实验。“
红雨衣女人笑了。她拉开左臂衣袖,露出手腕内侧的条形码——和姜临三天前在无名尸体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时间囚徒的标记。“她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我们被困在1998年6月17日到2023年6月17日的循环里,整整二十五年的记忆标本。“
液态玻璃墙上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姜临看到自己在不同时间线的死亡场景:有时在孤儿院火灾中化为焦尸,有时在太平间被蜂巢物质吞噬,最惨烈的一次是在这个红房间,被环形装置的探针搅碎大脑。
“第一次循环时,我确实以为自己是受害者。“红雨衣女人抚摸着羽毛笔,“直到第七次死亡后,我在停尸房醒来,发现后颈的斑痕其实是控制接口。“
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有个硬币大小的金属舱门,里面蜷缩着个微型大脑——正是储物柜里097号标本的缩小版。
“每个标本都是时间锚点。“她的机械右眼折射出冷光,“我们以为自己在追查真相,其实是在重复执行记忆收割程序。“
环形装置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投影上的倒计时加速跳动:
【03:41:16】
陆沉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他机械地转向操作台,用非人的语调念道:“最终激活协议启动,缺失单元强制回收程序载入中。“
“他在调用监管者权限!“红雨衣女人猛地推开姜临。下一秒,陆沉的胸腔裂开,露出微型导弹发射器,三枚针状弹头直指姜临的后颈斑痕。
液态玻璃墙在爆炸中碎裂。姜临被气浪掀飞,羽毛笔脱手而出。在纷飞的玻璃碎片里,他看见每个碎片都映照着不同的死亡场景——全都是他自己。
红雨衣女人挡在弹道前。她的身体被导弹贯穿,却没有流血,而是喷出蓝色的记忆液体。那些液体在空中凝结成数据流,显示出令姜临窒息的真相:
2023年6月17日2:17AM,姜临站在滨河公园人工湖边,亲手将羽毛笔刺入自己的后颈。他的身体分解成光粒,同时十二个标本罐在不同时空亮起——这才是记忆标本师的真正起源。
“这是...我的未来?“姜临的蜂巢右手抓握着虚空,仿佛要捏碎这段记忆。
“是我们的过去。“红雨衣女人的身体开始崩解,“每次循环都会产生新的标本,就像...“
她的声音被刺耳的电子音覆盖。陆沉完全机械化,四肢反转成战斗形态,头部裂开露出扫描仪的红光:
【094号单元定位完成】
【记忆回收程序启动】
【倒计时重置:00:59:59】
姜临的后颈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斑痕像活物般蠕动,皮肤下浮现出微型探针的轮廓——他正在变成环形装置缺失的最后那个标本。
红雨衣的女人——未来的姜临——站在液态玻璃外,嘴角挂着冰冷的微笑。她的左手无名指上,蜂巢银戒闪烁着幽蓝的光,与姜临右手上的蜂巢纹路同步脉动。
“你终于来了,094号。”她的声音像是电子合成的回声,“我等了二十年。”
姜临的血液几乎凝固。他低头看向羽毛笔,笔尖的牙齿正缓缓蠕动,仿佛在呼吸。
“这不可能……”他嘶哑道。
“记忆可以被篡改,时间可以被折叠。”未来的姜临抬起手,液态玻璃表面泛起涟漪,“你以为你是受害者?不,你是实验的最后一环。”
陆沉突然暴起,机械右臂猛地砸向控制台,火花四溅!
“别听她的!”他的电子眼疯狂闪烁,声音断断续续,“她在骗你……记忆……被修改过……”
周晚照的幻影在姜临耳边低语:“羽毛笔折断过,真相藏在裂缝里。”
姜临低头,发现羽毛笔的脊椎笔杆上确实有一道细微的裂痕。他用力一掰——
咔嚓!
笔杆断裂,里面掉出一枚微型芯片,上面刻着:
【Ω-000】初始样本
刹那间,红房间的投影全部扭曲,真实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入姜临的脑海——
【真相:二十年前的实验】
1998年,青松孤儿院地下室。
六个孩子被绑在环形装置上,红雨衣的女人(不是未来的姜临,而是另一个戴鸟嘴面具的人)正在用羽毛笔刻写记忆。
但第七个孩子——幼年的姜临——并未被绑住。
他站在控制台前,手里握着折断的羽毛笔,眼神冰冷。
“记忆标本必须完成。”鸟嘴面具的女人说道。
“不。”年幼的姜临回答,“我会让一切重来。”
他折断了羽毛笔,将Ω型血清注入自己的后颈。
“你疯了!”女人尖叫,“这会撕裂时间!”
实验室开始崩塌,火焰吞噬了一切。
【现在:红房间的崩塌】
记忆回归,姜临的右手突然恢复知觉,蜂巢纹路退散。他看向液态玻璃外的“未来的自己”,终于明白——
那不是他。
那是鸟嘴面具的女人,戴着姜临的脸。
“你偷了我的记忆……”姜临低吼。
女人大笑,液态玻璃碎裂,红房间开始坍塌。
“倒计时结束,十二个标本将苏醒。”她的身影逐渐虚化,“而你,会成为新的标本师。”
陆沉抓住姜临的肩膀:“走!这里要塌了!”
周晚照的幻影指向通风管:“羽毛笔的碎片……能阻止她……”
姜临抓起断起断裂的羽毛笔和Ω芯片,冲向出口。
身后,红房间的环形装置发出最后的嗡鸣——
【最终激活:00: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