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士家集会

“哈哈哈!好!好一个一石二鸟!”吴巨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阵大笑。

他猛地转头,目光死死钉在蔡瑁脸上:“蔡都督!此计甚毒!甚合我意!你我分头行事!你速回零陵,告知刘皇叔,大军尽可放心南下!灵渠水道,吴某以人头担保畅通!只待他旌旗所指,苍梧即刻易帜!共击士燮!”

“子卿豪气!”蔡瑁抱拳,声音同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瑁即刻启程!将军保重,静待佳音!望子卿……务必谨慎行事,切勿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放心!”吴巨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仿佛已将胜利握在手中,“都督速回刘皇叔处,吴巨在苍梧,等他共饮交趾美酒!”

交趾郡,龙编城。

太守府邸深处,一间轩敞却略显幽暗的书斋内,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南方湿热的沉滞气息。沉水香的青烟袅袅,混杂着陈旧竹简和上好墨锭的味道。窗外,高大的芭蕉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

士燮端坐于主位的紫檀木榻上,身形清癯,须发已见霜白,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深色锦袍。

他的面容平和,甚至带着几分儒雅之气,唯有一双眼睛,在略显松弛的眼皮下,闪烁着历经数十年宦海沉浮、执掌一方生杀大权所淬炼出的、鹰隼般锐利而沉静的光。

此刻,他枯瘦的手指正捻着一封帛书,反复摩挲着边缘,仿佛要从中捻出几分真伪。

帛书摊开在面前的黑漆案几上,正是吴巨派快马星夜送来的“求援信”。

“……刘备拥荆襄之众,挟赤壁新胜之威,屯重兵于零陵,舟师塞江,甲士盈野,其志恐非荆南四郡可餍足也!巨观其营垒,矛戈森然,日夜操练,锋芒直指我交州!巨虽欲效死力,守苍梧门户,然兵微将寡,难挡其倾巢之锐!恳请府君念苍梧乃交州北藩,速发援兵,调拨粮秣器械!若迟,恐广信不保,则交州门户洞开,贼兵可长驱直入矣!巨顿首再拜,泣血以闻!”

字迹略显潦草,墨迹因汗渍或匆忙而略有洇染,透着一股子焦灼。落款处“苍梧太守吴巨”的印信,鲜红刺目。

书斋内并非只有士燮一人。他的三个弟弟——合浦太守士壹、九真太守士䵋,皆在座。

“大哥,”坐在下首左侧的士壹率先开口,他年约四旬,面皮白净,眼神却透着商贾般的精明与谨慎,“吴巨这封信……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吧?刘备新得荆南,根基未稳,百废待兴,岂有余力南下攻我交州?再者,他与我等素无仇怨,贸然兴兵,师出何名?”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边缘,“依我看,这吴子卿(吴巨字)怕不是又在借机哭穷,想从府库多掏些粮饷器械,以养他那些骄兵悍将?他这些年,在苍梧可没少伸手!”

坐在士壹对面的士䵋冷哼一声。

他身形魁梧,面有横肉,眼神凶狠,是兄弟中最为暴戾的一个。

“二哥此言差矣!”他声音粗粝,带着九真郡特有的蛮悍之气,“刘备此人,织席贩履之徒,却能趁乱而起,据有荆襄,其志岂小?赤壁一把火,烧得曹操几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何况其手下关、张、诸葛皆非等闲!如今他陈兵零陵,虎视眈眈,岂能等闲视之?吴巨虽然跋扈,但广信若真被刘备攻破,我交州北门大开,绝非好事!”

他目光转向士燮,带着征询,“大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速调合浦、九真之兵北上,协防苍梧!再派得力干将去零陵探探虚实!”

士燮之子,士徽负责龙编防务,性格较为沉稳,此刻也皱眉道:“三叔所言,亦是我心中所虑。刘备动向不明,确需警惕。但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疑虑,“吴巨此人,桀骜不驯,久有离心。这些年,他对我士家政令阳奉阴违,暗中培植亲信,扩充私兵,其心叵测。此番求救,言辞凄惶急切,与他平素骄横之态大相径庭,此乃疑点一。”

“其二,信中只言刘备屯兵零陵,威胁苍梧,却对刘备军力部署、主将何人、意图为何语焉不详,更无任何佐证。空口白话,便要我们调兵遣将,耗费粮秣?此中……是否另有隐情?或是……他与刘备之间,已有我们不知的勾连?”

士徽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书斋内激起无声的涟漪。士壹和士䵋都沉默下来,目光不约而同地再次聚焦到案几上那封帛书,以及主位上始终一言未发的士燮身上。

士燮终于缓缓抬起了眼皮。那双深陷却锐利的眸子,平静地扫过那封“求援信”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帛书上“泣血以闻”四个字,嘴角勾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冷嘲的弧度。

“泣血?”士燮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苍老却极具穿透力的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吴子卿的‘血’,何时变得如此廉价了?”

他拿起帛书,对着窗外透入的天光,似乎在仔细辨认那潦草的笔迹和印信的细节,又像是在审视字里行间隐藏的刀锋。

“刘备屯兵零陵,或有其事。”士燮缓缓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荆南初定,他陈兵边境,震慑宵小,亦是常理。”

“若说其意在即刻鲸吞我交州……”他微微摇头,将帛书轻轻放回案几,“时机未至,根基未稳,此乃取祸之道。诸葛孔明非庸才,岂会行此不智之举?”

他身体微微前倾:“吴巨此信,看似求援,实则处处透着诡异。言辞过切,反露其伪;语焉不详,必有隐情。他若真惧刘备兵锋,当详陈敌情,以求万全之策。如今这般……倒像是急于引我士家之兵北上,填他苍梧之壑!”

士燮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广信城的位置,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如刀:“他在怕什么?或者说……他想掩饰什么?是真怕刘备?还是怕我察觉……他广信城中,已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