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次搬家:初到外婆家
- 第三十三次搬家的女孩
- 亍孤.
- 1368字
- 2025-05-19 20:54:06
蝉鸣撕开八月正午的沥青路面时,沈夏正趴在竹编摇篮里啃磨牙棒。搪瓷奶瓶歪倒在席子上,溢出的乳汁画出一道蜿蜒的河,流进摇篮缝隙里压着的《孕期营养指南》——那是母亲藏在嫁妆箱底的禁书,此刻正被奶渍洇出深浅不一的黄斑。
父亲把最后一只蛇皮袋甩上三轮车斗,惊飞了屋檐下的家燕。窝巢里新生的雏鸟张着嫩黄喙,母亲站在堂屋阴影里解开衣扣,乳房上还留着昨夜烫出的艾草印。“再喂一次吧。“她声音轻得像晒脆的蛛网,父亲猛踹了一脚车胎:“七个月了还不断奶,难怪怀不上!“
沈夏突然攥住母亲垂落的发梢。那些乌黑的发丝缠在她指间,像某种正在消逝的生命线。窗台上晒着的尿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用红墨水写的“招弟“,字迹在暴晒下褪成淡粉色,像道结痂的伤疤。
外婆的藤编提篮搁在门槛上,篮里垫着三十年前裹过大舅的虎头被。褪了色的布老虎咧着嘴,玻璃珠缝的眼球反着冷光。母亲把沈夏往篮里放时,她突然吐出个奶泡泡,粘在父亲刚贴的“麒麟送子“年画上。画中麒麟蹄下踩着的男婴正咧着嘴笑,朱砂绘的眼珠盯着堂屋神龛——那里新供了尊送子观音,香炉里积着昨夜未燃尽的纸符灰。
三轮车发动时,邻家晾晒的百家被正扑簌簌往下掉线头。母亲数着车斗里二十罐奶粉——刚好够喝到周岁,罐身上印着的胖娃娃都在咧嘴笑。沈夏的磨牙棒滚到车轮下,被碾成碎末的瞬间,后视镜里闪过外婆的身影。她把沈夏抱在了怀里。
老宅门前的歪脖子枣树投下碎汞似的阳光,外公蹲在门槛上卷烟叶,脚边竹筛里晒着的决明子正裂开褐色的壳。里屋墙上泛黄的奖状记载着大舅的升学轨迹,最上方贴着张撕剩的“三好学生“奖状残角——那是母亲初中辍学前最后的纪念。
“丫头片子用这么点衣裳哪够啊,哎,也真是够狠心的。”外婆抖开包袱,沈夏的连体衣像片片褪下的蝉蜕飘落在青砖地上。蝉鸣突然停了,有风穿过天井锈蚀的铁铃铛,带着河沟里浮萍腐烂的气息。阁楼木梯吱呀作响,二十年前大舅睡过的雕花床空着,帐钩上还挂着半截褪色的红缎带。
母亲转身时,沈夏突然发出声模糊的“姆妈“。这个称谓卡在夏日粘稠的空气里,变成外婆腌菜坛上凝结的水珠。父亲猛按三下喇叭,车斗里捆着公鸡的草绳突然断裂,扑棱着翅膀的公鸡掠过沈夏头顶,抖落的绒毛粘在外婆发间,像一夜急白的头。小小的沈夏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忽然就一个劲儿的哭,然而她的母亲并没有转过头来安慰她,就这样走了,只有外婆在轻生哄着沈夏,告诉她“不哭不哭”。
三轮车消失在晒谷场尽头时,外婆正用艾草水给沈夏擦身,顺带给沈夏洗了把脸,铜盆里晃动的涟漪映着阁楼的气窗,窗外电线杆上褪色的计生标语正在剥落:“少生优生,幸福一生“。沈夏好似忘了刚才发生的事,现在她的脚丫踢起水花,打湿了盆底垫着的旧报纸——头版照片里戴大红花的养猪模范,正是年轻时被公社表彰的外公。
暮色爬上窗棂时,沈夏抓周用的钢笔被外婆锁进樟木箱。箱底躺着母亲当年的满月银锁,锁芯里还卡着根胎发。煤油灯将她们的影子投在糊墙的旧报纸上,1978年的新闻标题正罩在外婆的背上:“妇女能顶半边天“。
玩了一会儿的沈夏又开始了啼哭,或许是因为她没见到妈妈,沈夏哭了一晚,外婆和外公轮流守了沈夏一晚,“乖乖,你爸爸妈妈只是出门打工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外婆编织着善意的谎言只为哄着小沈夏,内心也不免暗暗的心疼,才这么大点就离开了父母亲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道对女娃子总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