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被冯春追上的时候，人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西南门。
一开始她只顾埋着头当鸵鸟，根本没注意其他人的反应，直到跑出去好远，才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把冯春丢在了原地，他岂不是要被宿舍里那三副伶牙俐齿撕烂了？
即便她们对冯春态度友好，万一跟冯春谈起自己平常抠门穷酸的样子，冯春会不会觉得自己就是一无是处，只会占他便宜……
她顿时又担忧起来。
正在患得患失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自行车的铃铛声音。
“叮铃铃……”
她下意识躲闪到路边上，却发现自行车在自己身边停下了。
扭过头，冯春正在看着自己。
她被看得有些脸热，只得别过头嘴硬道，“你看什么？”
“我正在看文学评论界冉冉升起的明星！”
“还乱说！”
这一句话恰好击中了苏晚晴的软肋。
她低头扶额，有些苦恼。
“早知道写一篇评论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就不投稿了。
“而且还是拿着你给的思路，我就觉得自己是个招摇撞骗的坏人。”
“那又怎么样？”冯春一脸无所谓，“只要我不点头，谁敢这样说？”
这话说得霸气，也确实在理，毕竟原作者都没说什么，别人再多说那也都是附会。
俩人并肩在校园里走着，时而穿过一片片绿荫，苏晚晴却还是一脸忧愁。
“不行，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我还是觉得我不应该这样……”
冯春见状直接转移话题。
“还是说说稿费吧，你这篇投稿成功，稿费给了多少？”
果然，一谈起钱，苏晚晴的注意力就挪走了。
她“三千五百字，一共给了我二十四块五。”
“分我一半。”
女生立刻警惕起来，“那怎么行？”
“你看你看！”冯春笑了，“明明刚才还过意不去呢！”
苏晚晴恍然大悟，瞬间红了脸，语无伦次起来。
“不是，我，其实我……哎呀！”她急得直跺脚。
“行了！”冯春拍拍车座，语气不容置疑，“上车！”
自觉理亏的苏晚晴乖乖坐上了后座。
等到发梢的风撩拨起耳朵，她才有些委屈地问道，“咱们去哪儿啊。”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春末的燕京上午，太阳一点点攀升到天空的正中央，洒下自己渐渐升温的热情。
等冯春蹬着车子到了西单商场，已经是中午了。
下了车，他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滴。
“走，带你配眼镜去。”
“我不——”
“那分钱？”
苏晚晴仿佛被捏住七寸，顿时没了脾气。
冯春在商场的车棚里锁好车子，领着苏晚晴往路旁的钟表店走。
这个年代，配眼镜的业务基本都是各地的钟表公司在做，燕京最有名的就是大明，俩人走进店里，迎面就是两圈大柜台，外圈靠着墙，内圈则在大厅中央围成一个岛。
今天是周末，柜台前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
不用看，卖的全是表。
绕过柜台继续往里间走，才是配镜的场所。
这里没有窗户，只靠头顶几个大号的白炽灯照明，在正午时分显得有些阴凉。
冯春抖了抖衬衫，终于觉得凉快了一些。
眼前伸过来一只玉手，上面还放着一方手巾。
“擦擦吧，你的汗都要滴下来了。”
女生不敢看他，只是盯着他的喉结说话。
冯春接过来擦擦汗，又递还给她，随口对一旁的服务员大姐说道，“您好，麻烦给她验个光，我们配眼镜。”
大姐也是个爱磕cp的，看着眼前一对男女，笑着开了单子递过，“前面屋里交钱。”
冯春接过来去交了钱，推着苏晚晴去了验光室。
过了许久，苏晚晴戴着专用的试戴架走了出来，试戴架上插着好几片不同刻度的镜片，旁边的读数密密麻麻。
她一手扶着有些过度清楚的眼镜，四处张望找寻着冯春的踪影。
“怎么样？”冯春站在一旁，出声道。
苏晚晴点点头，“比原来的清楚多了。”
“那就行！”冯春指指一旁的柜台，“挑个镜框吧。”
“干嘛要换？”苏晚晴有些舍不得，“旧的还能用呢……”
“嗯？”冯春斜睨她一眼。
这次不用再多说，她闷闷的走到了柜台前。
琳琅满目的各式镜框让她有些目眩神迷。
不过她还是指了指里面最便宜的那一副，样子跟之前的区别不大。
“这个三块二的就行。”
冯春无语，看了看，干脆指着旁边柜台的一副，“姐，麻烦您把这副拿出来。”
大姐笑笑，“小伙子眼光真不错，这种双梁细框的现在可流行了，你女朋友长得这么白净，戴上肯定好看，有气质！”
冯春心想，只要钱到位了，哪有眼光不好的？
苏晚晴闻言，却是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也不反驳，心里忽然莫名高兴起来。
冯春接过镜框，摘下苏晚晴鼻梁上的试戴镜，伸手撩开她额间的碎发，给她戴上。
苏晚晴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等到再睁开的时候，擦过耳际的大手已经离去，只留下残余的温热。
冯春端详着她，满意地点点头，“就这个吧！要树脂镜片。”
“好嘞！”
大姐眼看连推销都省了，飞快地开了单子，冯春又去交了钱，俩人拿着二联单递给了配镜室的师傅。
冯春眼看前面堆叠在一起的单子，主动问道，“大概要多久能取？”
师傅摇摇头，“前面不少呢，估计得明天下午吧。”
冯春掏出一包八达岭压在单子下面，“我们都是学生，学校离得太远，麻烦您多操心，我们下午过来取成吗？”
师傅默不作声地接过，“行！谁让你们是学生呢！体谅！我加加班！”
“哎！好嘞！太谢谢您了！”
操办好了一切，冯春把最后这张单子递给苏晚晴。
“走吧！吃饭去。”
苏晚晴亦步亦趋地跟着冯春出来。
冯春走到手表区，看了一圈，随口问服务员，“您好，那块儿上海帮我拿过来看看。”
服务员递过，这是一块老式的17钻的上海表，冯春在手上仔细看了看，又递了回去。
俩人出了门，看到一旁的苏晚晴闷闷不说话，冯春凑过去，“怎么了？心疼钱？”
苏晚晴重重地点了点头。
“太贵了！我算了算，一副眼镜配下来，都花了快二十块钱了，还让你搭了一盒烟呢……”
“那就继续努力，挣回来不就好了。”
冯春指指她的酒瓶底眼镜，“腿都断了，你想坚持多久？你这样节约、省钱，到底是感动别人，还是感动自己？”
苏晚晴哑口无言。
“现在……”冯春看着苏晚晴，“鲁菜、川菜、火锅、烤肉、炸酱面，你想吃哪个？”
苏晚晴眨眨眼，“炸酱面吧？”
“不。”冯春摇摇头，“你明明想吃川菜。”
这下苏晚晴傻眼了，“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