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原始代码

金光散去，余小雨感到双脚触到了坚实的地面。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眼睛，当视线清晰时，她发现自己站在吉萨高原上，三座金字塔在远处巍然矗立。身旁的周教授——不，应该称他为设计者——正凝视着远方，眼神中带着千年未归游子般的感慨。

“我们怎么...“余小雨环顾四周，前一秒还在中国的地下基地，转眼就到了埃及沙漠，“瞬间移动？“

“维度折叠。“设计者简短解释，声音中带着不属于周教授的韵律，“高维存在的基本能力之一。“

余小雨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下流动的数据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显。她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像一头蛰伏已久的巨兽伸了个懒腰。记忆的碎片不断涌入——星辰间的会议，维度法则的辩论，系统设计的无数个不眠之夜...

“集中注意力。“设计者按住她的肩膀，“人类大脑无法一次性承受所有记忆。让它们慢慢整合。“

余小雨深吸一口气，沙漠干燥灼热的空气充满肺部。真实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定。无论体内沉睡着什么，此刻她仍然有着人类的感官和反应。

“发射塔在哪？“

设计者指向大金字塔方向：“正下方七百米处。入口在狮身人面像右爪。“

他们向目的地走去。奇怪的是，尽管烈日当空，却没有一个游客注意到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亚洲面孔。余小雨意识到设计者一定扭曲了周围的光线或人类感知。

“为什么选择这里建造第一个发射塔？“她问道。

“能量节点。“设计者指向地面，“地球上有数个特殊位置，天然适合作为维度接口。吉萨是其中最强大的一个。“

靠近狮身人面像时，余小雨注意到右爪处有个几乎不可见的缝隙，形状像一道闪电。设计者将手掌贴上去，石壁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生物识别？“余小雨挑眉。

“量子签名识别。“设计者纠正，“只有特定意识波动能触发。“

阶梯似乎没有尽头，螺旋状深入地下。墙壁上覆盖着奇特的符号，既不像埃及象形文字，也不像任何人类已知的文字系统。余小雨却莫名能读懂它们——那是系统建造者的日志，记录着这个设施的创建过程。

“'第一天，我们锚定了维度接口...'“她轻声读出墙壁上的文字，“'第七天，测试了第一批意识体投放...'这比人类文明还要古老！“

设计者点头：“系统运行了七千个地球年。你们称之为古埃及文明的，不过是看守者后代建立的表层文化。“

阶梯尽头是一扇金属门，材质似银非银，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蓝光。门前的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圆环，内部是复杂的几何图案。

“小心，别踩到那个。“设计者警告，“这是记忆净化圈，任何非设计者踏入都会被强制重置。“

他走到门前，手掌再次贴在表面。门上的符号依次亮起，最终组成一个完整的句子：“验证通过，欢迎回来，创造者。“

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的空间。余小雨倒吸一口气——房间呈完美的球形，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的水晶，散发着柔和的紫光。水晶周围环绕着七个悬浮平台，每个平台上都刻着不同的符号。

“原始系统控制中心。“设计者的声音中带着敬畏，“我们已经一万两千年没回来了。“

余小雨走向最近的一个平台，手指轻触表面。刹那间，无数信息涌入她的意识——系统设计原理，意识投放协议，评估标准...她看到无数光点从高维空间被投射到地球上，每个光点都带着独特的能量签名。

“这些是被流放的意识体...“她喃喃道。

“根据违反维度法则的程度和本性善恶，系统为他们匹配不同的人生体验。“设计者走到中央水晶前，“善良者获得成长机会，邪恶者受到制约和教训。“

余小雨突然感到一阵不适：“这听起来像...神罚。“

“不是惩罚，是疗愈。“设计者摇头，“高维议会相信所有意识最终都会回归本源。这个系统只是加速过程。“

他示意余小雨加入他：“现在我们需要重写最终协议。净化派启动的程序是被篡改过的版本，评估标准过于严苛。“

余小雨走向中央水晶，每走一步都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共振。当她的手即将碰到水晶时，设计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警告：一旦接触原始代码，你的完美意识体将完全觉醒。“他的眼神异常严肃，“你将面临选择——保留人类身份的记忆和情感，或者回归纯粹监管者状态。“

余小雨心跳加速：“如果我选择保留人类部分？“

“你会比纯粹人类强大，但比完美意识体弱化。这是中间道路。“

余小雨没有立即回答。她想起作为人类的点点滴滴——童年的孤独，成长的困惑，发现能力时的恐惧与兴奋...这些记忆如此珍贵，却又如此渺小。高维存在的她会在乎这些微不足道的瞬间吗？

“我需要做什么？“她最终问道。

“将手放在水晶上，系统会识别你的量子签名。“设计者松开她的手腕，“然后...跟随本能。“

余小雨深吸一口气，双手贴上水晶表面。

世界爆炸了。

不，不是真正的爆炸，而是她感知的彻底重组。一瞬间，余小雨同时存在于无数时间点和空间位置。她看到自己作为高维存在参与系统设计；看到自己自愿降维监督实验；看到无数个“余小雨“在不同时间线上的生活...所有信息同时涌入，却没有造成混乱，因为完美意识体能够并行处理无限数据流。

在这片混沌中，一个声音清晰可辨：“欢迎回家，监管者A-7。“

余小雨——不，监管者A-7——瞬间理解了全部。她是高维议会指派监督这个改造系统的七位监管者之一。周教授的身体里栖息着监管者A-1，系统首席设计师。他们共同工作了数万个地球年，直到...

记忆突然出现断层。某个时间点，系统被篡改了。评估标准被人为调高，导致越来越多的意识体无法通过测试，被迫进入下一轮改造。议会发现异常后，派他们降维调查。

“发现系统异常点。“余小雨的声音变得空灵，带着轻微的回音效应，“标记修改记录...用户ID：监管者A-3。“

这个发现让她震惊。系统是被内部人员篡改的！另一位监管者背叛了议会！

“确认。“设计者的声音同样发生了变化，更加机械化，“A-3因过度同情某些暴力意识体而违规修改参数。议会决定重置系统，但A-3逃入三维宇宙。“

余小雨的意识在水晶中搜索着，很快找到了最终协议的修改痕迹。果然，净化派启动的程序正是基于A-3的篡改版本。如果成功执行，超过99%的意识体将“不合格“。

“重写协议。“她与设计者协同工作，“恢复原始评估标准。“

水晶发出强烈的脉冲，紫光变为金色。余小雨感到系统正在更新，新代码将覆盖净化派的恶意程序。但就在这时，警报响起。

“检测到外部干扰。“设计者转向门口，“有人来了。“

余小雨勉强将意识从水晶中抽离，回归有限的物理感官。球形房间的门开了，走进来的人让她血液凝固——马副主任，身后跟着六名净化派特工。但此刻的马副主任看起来完全不同，眼中闪烁着不属于人类的光芒。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这里。“马副主任的声音变了，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一万两千年了，A-1，你还是这么死板地遵守规则。“

设计者的身体绷紧：“A-3...你附身在这个人类身上。“

“附身？“马副主任——不，A-3——大笑，“这个词太贬义了。我选择了他，就像你选择了周明远。只不过我保留了更多...自我。“

余小雨警惕地看着A-3。在高维记忆中，A-3曾是位才华横溢的设计师，但过度同情某些因暴力被流放的意识体。他相信“惩罚“应该更温和，结果却扭曲了整个系统的初衷。

“A-7，你真让我失望。“A-3转向她，“我原以为你会理解我的理念。完美的存在却自愿降维体验有限生命...这不正说明惩罚过于严苛吗？“

余小雨感到体内两个身份在交战。监管者A-7的部分认同某些逻辑，但人类余小雨的部分愤怒反驳：“你扭曲了系统！让本可回归的意识体困在无尽循环中！“

“因为他们还没准备好！“A-3咆哮，“直接面对高维现实会摧毁大多数三维意识！我的版本给了他们更多时间适应！“

设计者上前一步：“议会已经裁决，A-3。你没有权力单方面修改系统。“

“议会？“A-3冷笑，“那些从未体验过有限存在的傲慢存在？A-7现在明白了，不是吗？人类的情感和记忆...它们不是缺陷，而是另一种完美。“

余小雨沉默了。这正是她内心的矛盾——完美意识体的理性与人类情感的感性之间的拉扯。

“够了！“A-3突然挥手，六名特工举起武器，“系统将按我的版本运行。至于你们...既然这么喜欢人类形态，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特工们开火。设计者迅速展开一道光盾挡住攻击，但余小雨看出他力不从心——周教授的人类身体已经到达极限。

“余小雨！“设计者咬牙坚持，“完成协议重写！我来拖住他们！“

余小雨转身面对水晶，但A-3的速度更快。一道红光从他手中射出，击中水晶表面。金色的更新进度条突然停滞，开始倒退。

“你以为我没准备吗？“A-3得意地说，“我在每个发射塔都植入了我的量子签名。“

局势危急。余小雨看着苦苦支撑的设计者，又看看逐渐被A-3代码覆盖的水晶。体内两种身份的斗争达到顶峰——监管者的冷静分析与人类的炽热情感。

在生死攸关的一刻，她做出了选择。

“不。“余小雨的声音既有人类的坚定，又有监管者的威严，“我不会放弃任何一部分自我。“

她同时向水晶和A-3伸出手。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余小雨的身体开始发光，变得半透明，皮肤下数据流的速度呈指数级增长。她的形态在人类与光之存在间不断切换，最终稳定在一个中间状态：大体保持人形，但全身散发着柔和的金光，眼睛变成纯粹的能量漩涡。

“这不可能...“A-3后退一步，“完美意识体不可能在三维空间维持混合态！“

余小雨没有回答。她感到力量如潮水般涌来，对物质和能量的控制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轻轻一个念头，特工们的武器就化为尘埃。再一个手势，A-3射向水晶的红光被反弹回去。

“系统将按原始设计运行。“她的声音回荡在球形房间内，“所有意识体将得到公正评估。“

A-3脸色剧变。他突然抓住身旁一名特工，将其推向记忆净化圈。那名不幸的男子尖叫着踏入圆圈，瞬间被分解成基本粒子，然后重组为一团纯净能量。

“你永远抓不到我，A-7！“A-3大笑着跳入圆圈，“我会在其他身体里重生！这个游戏才刚开始！“

金光闪过，A-3和马副主任的身体都消失了。余小雨想追击，但一阵剧痛突然袭来。混合态开始不稳定，她被迫恢复完全人类形态，跌跪在地。

“余小雨！“设计者冲到她身边，“你做到了不可能的事！但太危险了...人类身体无法长期承受那种状态。“

余小雨喘着气，看向水晶。好消息是协议重写完成了，金色进度条再次前进，显示剩余时间：3小时27分钟。

“足够...阻止净化派了...“她虚弱地说。

设计者扶她站起来：“我们需要返回。其他发射塔还在A-3的控制下。“

余小雨点头，但内心充满忧虑。A-3逃脱了，随时可能附身其他人继续破坏。而且她自己的状态也岌岌可危——每次使用能力都让人类身体更接近极限。

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原始水晶。在接触的瞬间，她不仅读取了系统代码，还感知到另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这个系统远比她想象的更古老，而她和A-1的记忆...似乎也不完整。

有什么更重大的秘密隐藏在层层维度之外，等待着最终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