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村
隋末乱世时,一群躲避战乱的流民逃进了山脉深处,在溪水环绕的山坳里落脚,渐渐形成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
几十年过去,天下早已换了新朝,可青溪村的人依旧过着避世而居的日子。出山的路藏在陡崖与密林之间,连税吏都懒得来收税,只有采药人和猎户偶尔会路过歇脚。村中屋舍多是竹木搭建,炊烟升起时,倒像幅褪了色的古画。
村东头有间悬着青布幡的草庐,住着个年轻的小大夫。村里人都说,他是十年前老神医孙先生从山外带来的。
老神医年事已高,不愿身后困于方寸之地,便外出云游去了。小大夫学得老神医七八成本事,自然接过衣钵,帮村中百姓看病。暇时,他常背着药篓步行几十里到县里卖些草药,顺道开方问诊挣些诊金。若手头宽裕,便淘些新奇玩意儿,偶尔称两斤肉打打牙祭,日子倒也自在快活。
这日晨光初绽,山间经了一夜春雨,绿意更浓,泥土还泛着湿气。小大夫合上大门,背着药箱,踏过沾露的野草往镇上去——雨后山路湿滑,不便采药,今日只专心看诊开方便是。
这县虽是州里不起眼的下县,却因依山傍水,百姓们倒都过得殷实,至少不曾有饿肚子的。比起州里那些繁华大县固然逊色不少,但在小大夫眼里,街上铺子挨着铺子,行人往来不绝,已足够热闹。
他年纪轻,医术却高,县里的药铺老板和伙计也愿意照顾他,偶尔店里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叫他过来帮着写方子,赚些佣金。
刚走到镇门大街,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正听得入神。那老头坐在一张矮凳上,面前摆着个破旧的铜锣,手里攥着块醒木,声音沙哑却极有穿透力——
“话说这鸿雁阁啊,明面上是个买卖消息的地界,三文钱能打听东街张婶丢的鸡,三十两能问出邻县县令昨夜宿在哪个相好屋里……“
醒木“啪“地一拍,老头眯起眼,压低嗓子。
“可老朽听说啊——”,他拖长了音,吊足众人胃口,“这鸿雁阁背后,藏着位了不得的人物。三十年前隋宫一场大火,烧死了不知多少人,偏就有那么一位贵人,生生从火海里走了出来……“
围观的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呼,有人催促他快讲,老头却嘿嘿一笑,敲了敲铜锣。
“欲知后事如何——五个铜板!”
一提到要钱,人们兴致缺缺,顿时散了一半。老头见不妙,赶紧揽客,“哎,三个三个,我跟你们说,我接下来讲的可真是精妙绝伦…”
小大夫看着老头吃瘪的样子,就忍不住笑,趁着人未散尽,赶紧在对面青石板上“咚”地落下个药箱。随后盘腿一坐,布幌子哗啦抖开,明晃晃写着“看病”二字。
老头看见这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小六子!说了几遍了?这西市口的摊位,自太祖年间就是...“
老头是看着小大夫长大的,这么叫着也顺口。当然,年轻些的肯定也不能这么叫他。这小大夫叫明微,人们都叫他明六郎。
“王阿翁,”明微截住话头,手指轻轻敲着药箱,“若我没记错,少府上月才说过——姓王的竟敢编排刺史家事,五日内不许出来摆摊!”少年眼睛弯成月牙,“今儿个...好像才刚解禁令吧?”
“你、你...”老王头被堵了一嘴,“伶牙俐齿的小崽子,要不是看今天人多,我…”
明微见好就收,卷回旗子与他打了个招呼,“哎呀,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而已。今儿个算您给我拉客了,收成好的话晚上请您吃酒。”
老王头反应过来,赶紧“呸呸呸”,“你这小子,谁要你的酒啊?这不咒人呢吗?”
明微随意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自从孙老先生离开,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这单薄萧瑟的背影,看的老王头倒是有点心疼,轻声说了句,“这孩子也不知道说句漂亮话,我也好找个由头领你回家吃顿饭呀。”
还没等他从明微小时候开始回忆当年他与孙先生的往事,直接被听众打断了,“哎哎哎,你还说不说了?我这都付钱了,你可别赖账啊!”
其实也不赖他,许是这老王头年纪大了,一回忆起事来就没完没了的,等他想起讲故事,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情绪突然被打断,老王头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我这不没跑吗?还能少了你的。咱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