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破障衣带渐宽，一朝悟明心问镜

“陈师弟，你知道那妖邪的真身是何物？”

“不知道。”

“那……那你为何要拿成衣铺子的剪刀？”

正在前方引路的陈年灯缓缓站稳，随后转身，冲红尘判官展现一个大大的笑容，“直觉。”

“直……直觉？”

第六个成衣铺，那镜中的血光已然浓郁起来，折射血光之物，果然又是一把裁切布匹用的剪刀。

同样的锈迹斑斑。

仅凭直觉就能断案吗？既然如此，还要红尘判官做什么？

冯安志陷入自我怀疑中，不可自拔。

陈家的年轻修士，似乎看出了冯安志的心情，在向最后一个目标进发时，终于缓缓开口。

“冯师兄，我虽多用直觉，可毕竟是要依托你们这些日子收集的资料，方可锁定范围。”

这句话让红尘判官的心里，总算好受些。

“譬如最初死伤者，多为暗窟中的流莺，之后才逐步扩展到恩客身上。”

冯安志点头，“对，是这样没错。”

“既如此，排除那些高档的勾栏之所，和依托这些青楼繁荣的产业，显然是必要之举。”

“这……这件事，我亦知晓，可……”

陈家公子重又笑起来，“可昭冥镜上，却找不到任何血光踪影？”

冯安志重重点头。

“冯师兄，如果昭冥镜没有问题的话，那就只能说明，这妖邪有一击远遁的能力……又或者说，自远处攻击杀戮的神通。”

“若有这种毫无所觉的远程杀戮的手段，岂不是说，咱们要对付的，就算不是妖王，也可能是高等级的妖族？”冯安志下意识反驳，“若真是这样，它又怎么只敢潜伏？”

陈年灯哈哈大笑，“所以啊，事情不是已经很明显了？”

冯安志细细思索陈年灯的异常举动，又反复咀嚼他的说辞，终于有些恍然。

“……移形换位，一击远遁！”

“哪怕如此，冯师兄的昭冥镜找不到丝毫端倪，也是极不可思议的事。”陈年灯继续解说，“灵气浸润化形，启灵者为妖！师兄因此，更多注重了来往的‘人’，却忽略一件事，有些刚启灵的妖族，是不喜欢身化人形的。若这些妖族的本体，就是器物之属呢？”

“所以，就是剪刀？”

陈年灯点头，“今日上午，县尊分发给我的簿子上，附有仵作的爰书，着重点是肚腹被刨开，五脏俱失这一点，然而我关注的却不同。冯师兄，你还记得漕帮后院，那和尚肚腹创口的形状吗？”

冯安志回忆，“创口处平滑，中间有一道豁口……”

不等说完，红尘判官恍然大悟，并指做剪，于空中剪了两下。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然而这还不算完，陈年灯的话还在继续，“花街柳巷这种地方，没有平民生活，在这里常用剪刀的，只有三种职业。”

因陈年灯的启发，冯安志脑袋也活络起来，“厨房后厨，用以杀鱼；典当铺，拿来裁银；还有成衣铺子，用来裁衣！”

“流莺可不会花钱吃餐馆做的菜肴……她们就连养活自己，都很不容易了，身上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可以用来典当银两。”

一念通，百念来。

红尘判官脑内如过电一般，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思忖得明明白白。

这是一只拥有两种神通的妖邪！

其一是移形换位，它可以在同样制式的剪刀中不断转移本体，这转移必定会受到某些限制，最大的证据，就是陈年灯收集的六把剪刀，其中只有三把有血光之影！

昭冥镜只能探查到三日内的血光，随时间流逝，血光会愈发暗淡低微。

也就是说，移形换位的限制，是每日仅能使用一次！

如今，正是这妖邪刚刚换位完毕，无法短时间内启用的脆弱时刻！

其二，就是一击远遁！

凭此两种神通，哪怕是启灵境的妖邪，也可将他和铁衣卫玩弄于鼓掌之中！

“那尸体边的微末灰烬！”

“想来，就是这妖邪一击遁逃的手段。”陈年灯点头，“冯师兄，你不觉得，那些灰烬，很像布料燃烧后的残渣吗？”

蜡黄面庞的红尘判官，消瘦面庞上，浮起红光来，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不曾再迈出一步。

并行的铁衣卫百户心中焦急，然而见陈家公子含笑望过来，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在一旁静静肃立。

然而冯上仙入定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鲁青松忍不住要出声催促。

只迈出一步，一只手拦住他的去路。

鲁青松惊异抬头，却见含笑的陈公子附耳道来：

“冯师兄一朝顿悟，机缘比天大，再紧急的事，也要让路。”

“顿悟？”

铁衣卫百户本就是修仙不成的凡人，自然知道何为顿悟。

只是这几句话的点拨，就能让困顿于一重境界的修士，一朝顿悟，自此更上一层楼？

鲁青松心中既焦急，又羡慕，百种滋味聚在心头，却只能旁观老熟人入定。

蜡黄的脸逐渐白皙，宽袍大袖下的瘦弱身形，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强壮，不消片刻功夫，竟将整身法衣撑得紧绷起来！

身化壮汉的红尘判官深深吸气，随后吐出浊气。

月色之下，冯安志肌肉紧绷，双眼直直盯着陈年灯，随后俯身，深深鞠躬。

“陈师弟，破境新生大恩，无以为报，今后但有吩咐，冯安志死而后已，绝不推脱！”

陈年灯踏前一步，扶起肌肉壮汉，无奈笑道：“是师兄磨砺数年，机缘到了，与师弟无干。咱们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抓住那祸人的妖邪。”

“对！”冯安志怒目圆睁，“此事最是重要！师弟，就由我来打头阵！”

言罢，大踏步向前走去。

心魔一去，瓶颈不在，这位红尘判官，似乎整个性格都改变了。

鲁青松看陈年灯面上好奇神色，心中既欣慰，又失落，引着陈公子向前，随口解释：“上仙不用觉得奇怪，我认识冯上仙时，他就是这样的豪迈汉子。只是困顿十余年，竟渐渐消瘦下来，人也有些消沉罢了。如今一朝破关，顺利晋升到二级明心问镜，故而恢复本性。”

陈年灯了然。

瓶颈啊……

游戏之中，只需要花费道具和经验值来突破的东西，在这现实无比的世界里，却足以叫人衣带渐宽，意志沉沦。

幸而他应是没这个烦恼。

第七处，也是最后一处成衣铺子。

这里距离今晚的凶案现场，已隔了不知有多远。

然而体壮如牛的红尘判官却再无犹豫，一脚踏入，昭冥镜悬于头顶，镜光照耀处，那一抹血红之光于镜中闪耀。

“呵呵，二十余日苦熬，可算见到正主了！”

冯安志宽袍一挥，手边多了支精钢判官笔，直直往桌上那柄剪刀划去。

红尘判官，银钩铁画，律法为准绳，足以赏善罚恶，斩妖诛邪！

然而笔尖划过，那柄剪刀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致使冯安志勾画落空。

红尘判官刚收回笔，正惊愕着，剪刀再度出现，昭冥镜内，血光更浓！

“小心！”

猛听得身后陈年灯的提醒，冯安志忙将铜镜置于胸前，却听一声巨响，那剪刀化为流光，一击撞在铜镜镜面上。

攻击无果，剪刀向后飞跃，于空中化作一个精瘦人形！

这祸害青篱县的剪刀妖，终于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