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虽不中，亦不远矣

陈家二叔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老太君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然而若是陈年灯提出的请求，哪怕再离谱，老太君也会容情，并猜测其中是否有深意。

没办法，不管是前生还是现世，有理无理，先看说话的是谁。

花街柳巷这地方，是青篱县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既有装饰豪华的坊司，也有草棚窝子一般的暗窟，街道纵横交错，彷如迷宫一般，不熟悉路线的人，要是不小心钻进来，只怕转到第二天都出不去。

很多误入的，就是因此不得不夜宿花街，最终失了钱包。

陈慕武哪怕混得事事都不如意，毕竟也是陈家的子弟，既然来逛花街，必然会找那些贵些的场子来玩。

有欢场老熟人带着，陈年灯和穿一身男装的谢红药，很快就熟悉了整个花街柳巷的内部结构，顺便在二叔口沫横飞中，知晓了许多奇特的“玩法”。

陈年灯斜眼瞥视兴致勃勃听讲的谢红药，心中暗自叹息。

他这个二叔实在不知所谓，若换了别的侄媳，一张嘴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只怕小媳妇哭哭啼啼地找老太君做主，狠狠责罚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然而哪家侄媳，会在新婚没多久的时候，跟着侄子一起往这种地方跑呢？

恐怕只有谢红药这个小疯批了。

及至末了，二叔实在忍不住，匆匆跟一个相熟的花魁离开后，就只剩下陈年灯和谢红药还在原地站着。

芍药精“哎哎哎”了几声，想叫住二叔，再听他吹一会儿牛，但被陈年灯拉住，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别处走。

谢红药好奇问道：“把你家二叔搞过来，就是为了让他泄泄火？你这个当侄子的，还挺孝顺。”

“怎么可能，二叔有二叔的用法。”陈年灯呵呵一笑，“花街柳巷，可不是一条街，一道巷这样简单，你仔细想想，要是没有二叔引咱们逛一圈，哪能排除这么多地点。”

“排除？”芍药精有些懵，“转了这么一大圈，居然都不是吗？”

“今天上午给我的那些资料里，明明白白写着，被杀害的绝大部分都是流莺。”陈年灯说得理所当然，“二叔光顾的地方，是绝不可能有流莺存在的。”

“可是，不是有个李乡老的儿子，也被杀了吗？”谢红药疑问，“还有漕帮那个胖大和尚，那可是个修士啊！”

“乡老可不是什么大官，况且非得有德之人才能担当。”陈年灯解释道，“当然，无论他到底有没有德行，青离县有铁衣卫管着，他搂不到多少钱财的。”

他带着谢红药在花街柳巷闲逛，思索一阵，又道：“至于那个胖和尚，漕帮是真有钱啊……”

从这家伙手里抠出来的珠宝，甚至能换取绣娘出手，帮他缝制图画。

谢红药叉腰，“对啊，漕帮有钱，那和尚也有钱，为什么不去那些高端的地方？”

“有个事我想问问你，漕帮是大善人吗？”

“干吗啊！有事直说！说谜语给谁听呢！”

陈年灯笑笑，“漕帮当然不是大善人，每个月给的钱都是有数的。驻扎在青篱县这偏僻的地方，想来这胖和尚的每月供奉不算多，若夜夜在这些高档的勾栏里笙歌，怎么可能攒下家底呢？”

谢红药觉得陈年灯分析得极对，忍不住刮目相看，“夫君，你好像很厉害啊！”

“那是当然！”陈年灯毫不自谦，“最关键的是，今日昌县尊分发的文簿上，铁衣卫已经将李乡老那倒霉儿子，以及这个胖和尚常光顾的地方，调查得明明白白。”

“……所以你在诳我！”芍药精一时间恨得牙痒痒，很想咬陈年灯一口。

“我诳你什么了？”陈年灯摊手，“文簿的事，你又没问！”

嘎吱嘎吱，这是谢红药的磨牙声。

自从谢红药进了百妖画卷，陈年灯就有些放肆起来。

他还没告诉谢红药彼此之间已经不能伤害的“悲惨消息”，准备等时机成熟的时候，给芍药精一个惊喜。

不过，有件事陈年灯没有说谎。

请他二叔过来，就是为了让这位信得过的欢场老客，帮自己排除那些明显是错误的答案。

他如今转职驭妖师还不满一个月，哪怕摇动铃铛，施展探幽咒，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也会马上消耗殆尽。

能节省一点，自然是极好的。

花街柳巷的夜晚极其热闹，哪怕有妖邪作乱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也挡不住寻欢的男男女女。

毕竟许多流莺赚不到钱，就无第二日的口粮，更多命如蝼蚁的恩客，早将一响贪欢当做头等大事。

这一晚，谢红药跟着陈年灯，左转一圈，右转一圈，也不见他问询，只到了某些地方，就直勾勾地往里看，有几次差点被人撵走。

偶尔两人还会碰见巡逻中的铁衣卫，这群人在花街柳巷这地方怪异得很，哪怕华灯初上，也不解甲，所过之处，行人纷纷避让。

哪怕有二叔这个老手指过路，陈年灯和谢红药也走错几次，幸而很快醒悟过来。如此行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他们将花街柳巷中，所有的地点都踩了一遍，重又回返最初的位置。

陈年灯站在原地，口中不断默念着谢红药听不懂的话，一息，两息，三息……一炷香，两炷香……直到芍药精等得不耐烦，想伸手去推他时，这个人族的夫君才终于缓过神来。

“成了。”他说。

谢红药莫名，“成什么？”

不等陈年灯回应，不远处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公子！可有什么发现？”

谢红药扭头看去，见又是个穿铁甲的，这人她也曾见过，今日还听过声音。

“百户大人。”陈年灯含笑见礼。

铁衣卫百户鲁青松赶忙回礼，“鲁某只是修仙未遂的凡人，不敢当上仙大礼。”

“我也不过刚入门，咱们半斤八两，百户这样外道，年灯下次若见，恐怕都不敢打招呼了。”

寒暄过后，陈年灯又问：“冯师兄呢？”

“冯上仙执掌昭冥镜一整日，灵力过分消耗，有些疲惫，正在铁衣卫的临时驻扎地休息，恐怕要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出来。”

陈年灯点点头，转而又对鲁青松说道：“百户大人，恰巧今晚遇到你了，也省去我许多奔波，接下来，我要说几个地点，请铁衣卫的弟兄们去这几处蹲点，或许有所发现。”

鲁青松双眼一亮，急切问道：“陈公子，您的意思是，已经找到这妖邪的藏身之地了？”

“些许端倪而已，不过虽不中，亦不远矣。”

陈年灯望着来往游人，自信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