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总统微微前倾身体,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执异之手虽不直接管理工厂,但想必对底层民众的生存状态也有相当的了解...
您如何看待科林先生所提出的问题?又或者说,您所代表的组织,
对于如何平衡工业发展与工人福祉,有何高见?”
“?”
他又干什么了,难道总统还在为上次他弃权的事情耿耿于怀吗,怎么又针对他!
说?说什么?为那些在煤灰里挣扎的工人发声?那等于把自己和执异之手架在火上烤!
科林代表的保守派势力庞大,总统态度暧昧不明,他一个假贵族,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妄议国是?
一旦说错话,暴露了身份,别说回奥伦斯蒂亚,能不能活着走出多里斯堡都是问题!
然而,锅炉堡的景象,那些绝望的眼睛却像走马灯一样在苏恩眼前疯狂闪动。
难道为了自保,他就要眼睁睁看着这些衣冠禽兽把工人的血肉榨干,把‘懒惰’的恶名扣在他们头上?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一只微凉、柔软而带着坚定力量的手忽然覆盖上他的手背。
感受着那股暖意,苏恩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陈辞。
“总统阁下,”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干涩,清晰地在会场中扩散,
“执异之手的宗旨,在于促进不同族群间的理解与共存。而理解的前提,是看见。
看见彼此的处境,看见真实的...‘生存’。”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脸色依旧难看的科林·费尔曼,然后转向会场中神情各异的面孔。
“科林先生所言,机器效率提升而利润下降,这是现在不可否认事实。
但贸然将其归咎于工人的‘懒惰’...”
苏恩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恕我直言,这恐怕是忽视了效率提升背后,另一种更沉重的代价。”
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变得沉凝:
“机器轰鸣,蒸汽升腾,带来的是产量激增,是国力强盛的表象。
但驱动这一切的,是无数在高温、噪音、粉尘中耗尽体力与健康的血肉之躯。
他们或许没有贵族精妙的谈吐,没有商人敏锐的算计,但他们并非懒惰。
他们的沉默,不是懈怠的证明,而是疲惫到无力发声的绝望。至于利润下降...”
苏恩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到科林身上,平静无波,
“这或许不是工人之过,而是分配失衡的结果。当机器创造的价值,绝大部分流向极少数人的口袋,用以购买...”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科林胸前的那枚金链怀表,
“...用以购买某些并非国计民生必需品的奢侈品时,面对所谓的‘下降’,
我们是否更应该反思分配机制本身的问题,而不是苛责那些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劳动者?”
科林的脸瞬间由红转紫,额角青筋暴跳,险些又要拍案而起。
见状,总统微微抬了抬眼皮,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硬生生将科林的怒火压了回去,
他只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苏恩。
苏恩无视了科林的目光,继续道:
“执异之手并无管理工厂的经验,但我们在接触底层民众时,深切感受到:压榨无法带来真正的忠诚与效率。
当工人连基本的生存尊严和安全保障都无法获得,当他们的孩子因饥饿和污染而夭折,
当他们的未来只剩下灰暗的绝望时,却要求他们迸发出更高的生产热情?
同事们,这和缘木求鱼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质问:
“我们瓦雷利亚引以为傲的先进科技——那些强大的蒸汽机,那些正在研发的伪命具,
难道其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极少数人踩着绝大多数同胞的血泪登上巅峰吗?
这样的‘强盛’,能持续多久?这样的联邦,根基何在?”
会场陷入一片死寂。连那些原本对工人问题漠不关心的代表,此刻也露出了沉思或震动的表情。
艾米莉亚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收紧了力道,传递着无声的赞许与支持。
“因此,”
苏恩深吸一口气,做出总结,
“我们并非不实际反对工业进步。相反,我们认为,真正的进步,应当是普惠共赢的。
与其将‘利润下降’归咎于工人,不如思考如何利用科技的力量保障工人合理的休息与报酬。
只有让创造价值的人分享到发展的果实,才能铸就一个真正强大、根基稳固的瓦雷利亚联邦。”
短暂的沉默后,会场便如炸开的油锅般喧闹了起来。
“荒谬!伪善!”
科林·费尔曼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指着苏恩咆哮,
“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破落贵族,一个所谓的异族沟通者,也敢在这里妄议国政!
什么分享果实?什么普惠共赢?这是赤裸裸的煽动!是破坏联邦工业根基的胡言乱语!”
“科林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
艾米莉亚立刻冷声回应,毫不退让,
“工人的状况,在座的各位难道真的一无所知吗?
还是说,你们的私人仓库中那些染血的黄金,蒙蔽了你们的双眼?”
“竞争力不是建立在工人的白骨之上!”
“没有利润,工厂倒闭,工人连饭碗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那就该政府介入!立法保障最低工资和最长工时!”
“自由市场!政府干预只会扼杀活力!”
两派代表激烈地争吵起来,保守派指责改革派不切实际,煽动民粹;
改革派痛斥保守派冷血贪婪,罔顾人命。
苏恩沉默地坐着,看着眼前这场因他而起的风暴,他心中并无多少畅快,反而沉甸甸的。
他看到了科林等人眼中赤裸裸的敌意,也看到了部分代表眼中闪过的思索。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算是把执异之手彻底推到了保守派工厂主集团的对立面。
「五指」们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