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雾还未散尽，沈柚站在南城一中高二（四）班门口。薄荷绿书包带被她绞出褶皱，新校服后领的标签刺得颈后发痒。教室里飘来油墨味，混着前排女生发梢的茉莉香波气息。
“转学生坐第三组第六排。“班主任张老师敲敲讲台，金属眼镜链扫过花名册，“谢璟，把你的竞赛题册收一收。“
课桌椅拖动声像砂纸打磨耳膜，沈柚垂头盯着自己泛白的帆布鞋。忽然有青瓷钢笔滚到脚边，笔帽刻着小小的“璟“字。抬头时正撞见少年挽起的袖口，冷白手腕上浅青色血管随握笔动作起伏。
“你的。“谢璟用钢笔敲了敲课桌中线。沈柚注意到他虎口有道月牙疤，像是被什么小动物咬过。前桌穿蓝色校服的女生忽然转身，马尾辫扫过宋念的自动铅笔。
“我叫林梦，这是董妍。“她戳了戳旁边梳公主头的女生，“中午去小食堂吃菠萝油？“话音未落就被董妍用素描本拍开：“上周谁偷吃我布丁进医院的？“
晨读铃猝然响起，沈柚摸到书包侧袋的酸梨核挂件。这是外婆用乡下老梨树的果实做的，深褐色纹路里还嵌着春泥。忽然听见身侧传来纸页摩擦声，谢璟推过来半本物理笔记，页脚画着星际飞船涂鸦。
“张老师喜欢抽问抛体运动。“他的声音像浸过山泉的玉石。沈柚瞥见他草稿纸上未完成的公式，抛物线顶点坐标正是（7，3）——他们的座位号。
课间操时沈柚躲在器材室后面。褪色的篮球架投下菱形光斑，她听见程皓清亮的笑声从操场传来：“周宴！你这三步上篮像老太太赶集！“铁网那边，穿灰色连帽衫的男生沉默地捡起滚落的篮球，指尖在对方碰过的位置停留太久。
“躲这儿干嘛？“林梦突然从冬青丛钻出来，裙摆沾着苍耳，“谢璟刚去小卖部买了薄荷糖，你猜他给谁留的？“她晃着两根荔枝味棒棒糖，被董妍揪着耳朵拖去医务室。
午休时的学生食堂蒸汽氤氲，沈柚在酸辣粉窗口排队。忽然有人往她餐盘放了瓶冰镇梨汁，玻璃瓶凝着水珠。“二楼空调坏了。“谢璟晃了晃手里的铝制饭盒，“要不要换位置？“
他们坐在靠窗的塑料椅上，蝉鸣从半开的窗户渗进来。沈柚发现他的饭盒里有腌梅子和香煎秋刀鱼，摆盘精致得像便利店便当。当她夹起破皮的饺子时，谢璟突然说：“你外婆的饺子褶是顺时针捏的。“
食堂吊扇在头顶嗡鸣，沈柚呛出半口醋汁。记忆突然闪回八年前的夏天，穿背带裤的小男孩蹲在灶台前学包饺子，面粉沾满他的睫毛。可眼前人身量颀长，蓝白校服穿得像高定西装，与记忆里的泥猴天差地别。
放学时忽然下雨，沈柚在公交站台翻找交通卡。程皓骑着山地车掠过水洼，后座周宴的白球鞋溅上泥点。“送你啊！“他单脚支地回头喊，没看见身后人攥紧他衣摆的手。
“26路改道了。“谢璟撑开黑伞出现在便利店门口，伞骨镀着夕阳余晖，“穿过小吃街有临时站台。“他说话时总保持半臂距离，伞面却彻底倾向沈柚这边。
雨丝将霓虹灯牌晕成色块，沈柚闻到他身上松木混着钢笔墨水的气息。经过修车铺时，谢璟突然停下。生锈的铁门边有棵歪脖子梨树，青涩果实坠在枝头，树下扔着半截粉笔头画的跳房子格子。
“以前这里有个女孩，“他伸手接住坠落的雨滴，“说要用酸梨核种出会下雪的树。“沈柚的书包挂件突然发出轻响，梨核裂开细缝，露出里面风干的白色花瓣。
远处传来林梦的喊声，董妍举着便利店塑料袋追来。谢璟的伞柄微微发烫，他望着沈柚被雨水沾湿的睫毛，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那年他追着搬家卡车跑了三里地，口袋里青梨硌得生疼，如今终于等到酸梨成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