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海城依旧灯火通明。
林默驾驶着那辆半新的东风日产，缓缓驶入内环高架。车窗开了条缝，夜风灌进来，吹散了些许疲惫。他的目光透过后视镜扫过自己的面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额头也开始出现抬头纹。
三十五岁，在相亲市场上已经算是“大龄剩男”了。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默瞥了眼屏幕，来电显示是“吴小姐”。这是本月第三次相亲对象了，父母托人介绍的。犹豫片刻，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晚上好。”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开了一天的会，嗓子都有些沙哑。
“林默，我跟你说个事。”电话那头的女声充满期待，语气轻快，“长安区科技局要招应届生，你帮我弟弟打个招呼呗？”
林默握方向盘的手薇薇收紧，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这年头，所有单位招生都必须靠考试。”
“那可是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女人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好歹你也是堂堂省级工信部门的业务主管，区里能不给这个面子？再说了，等我们结婚后，他就是你弟弟。”
车内一阵沉默。
路过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照进车厢，在林默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很想说，你弟弟连申论都看不懂，考试能过吗？
更何况，他们只是在相亲而已，见了两次面，连手都没牵过。
“要不这样，我认识个刚考进来的同事，可以请他给你弟弟提供些经验......”林默斟酌着开口。
“不行！”女人直接打断，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我弟从小就娇生惯养，啥苦都没尝过，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帮忙？”
“姐，算了，别求他了......”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怯懦。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女人的怒火。
“林默，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不就是个开着十几万的车，贷着几百万房子，月薪不到两万的老男人吗？我跟你相亲，就是看中你能帮我弟弟，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电话挂断了，留下一串忙音在车厢内回荡。
林默胸口发闷，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放慢车速，打开车窗想透透气，夜风灌进来，却让他更加烦闷。
路过一家便利店，霓虹灯牌在夜色中格外刺眼。他想起自己的求学经历，985毕业，考入体制，六年升正科，下地市挂职，如今是实打实的副处级干部。
可这些成就，在相亲市场上似乎一文不值。
三十五岁，月薪一万八，房贷还有二十年，父母年纪渐大，催婚催得越发紧了。
想到父母渐渐花白的头发，林默叹了口气。他们总是说：“儿子，你条件这么好，怎么就找不到对象呢？”
可他们不知道，在这个城市里，像他这样的条件，根本算不上好。
转弯处，一道刺目的白光袭来。
对向车道上，一辆大货车突然失控，朝他这边冲来。
林默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可已经来不及了。
“轰！”的一声巨响。
世界在旋转，意识在抽离。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
“林默，醒醒，要上课了。”
有人在推他的胳膊。
林默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教室里。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在课桌上投下一片光斑。
周围都是穿着校服的少年，有人在睡觉，有人在写题，有人在小声说笑。空气中飘着粉笔灰的味道，还有少年特有的朝气。
桌上摆着一摞书，最上面赫然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摆动，远处操场上传来体育课的哨声。
林默愣住了，他转身看向黑板，红色粉笔写着：“离高考还有99天！”
这是2007年的高三教室？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年轻的皮肤，没有茧子，也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目光悄悄扫向旁边的人，果然是孙松涛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瞧？”孙松涛被他盯得发毛，“我脸上有东西？”
林默没说话，跌跌撞撞地走到走廊上。
蓝天、白云、操场上的梧桐树、远处的教学楼，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陌生。
学生们穿着统一的校服来来往往，充满朝气的面孔让他恍如隔世。
他站在走廊的栏杆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他魂牵梦萦的高中时光，是他最怀念的青春岁月。
“我的发财树死了，这年肯定要穷死。”走廊上，两个老师在闲聊。
“这种树确实不好养，我家那盆也快不行了。”
林默鬼使神差地开口：“树死了只剩发财，说不定您今年要发大财呢。”
两个老师诧异地看着他。
林默也愣住了。
这种圆滑的说话方式，是他在体制内养成的习惯。即便重生了，这种肌肉记忆依然存在。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回到了2007年。
十七岁，正是最好的年华。没有相亲的烦恼，没有房贷的压力，没有职场的尔虞我诈。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高考前99天？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的高考，他发挥失常，与理想中的大学失之交臂。虽然最后也考上了不错的学校，但那个遗憾一直埋在心底。
现在，他有机会重来一次。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是班主任赵老师。
“林默，你在这里干什么？马上就要上课了。”
赵老师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中年发福的身材，略显油腻的短发，脸上永远带着严肃的表情。
“赵老师。”林默下意识地露出礼貌的微笑，“我出来透透气。”
这个笑容在体制内帮他化解了无数尴尬，但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赵老师皱了皱眉：“快回教室吧，别在走廊上晃悠。”
林默点点头，转身往教室走去。
路过卫生间时，他停下脚步，推门走了进去。镜子里的少年，眼神清澈，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哪里有半点未来那个体制内干部的影子？
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重生了，真的重生了。
这一次，他要抓住机会，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但是，那些在体制内养成的习惯，那些深入骨髓的条件反射，真的能轻易改掉吗？
上课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默整理了一下校服，走出卫生间。经过走廊时，他听到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那是他曾经最熟悉的声音，也是他即将重新开始的人生。
上课铃声响起，英语课开始了。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在课桌上，照亮了漂浮的灰尘。林默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就像他此刻摇摆不定的思绪。
重生这件事太过离奇，以至于他现在还有些恍惚。明明昨天还在为项目加班到凌晨，今天却又回到了高三的课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