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龙窑遗址的青砖在鹿鸣脚下软化,如同高温下的瓷泥般扭曲变形。她踉跄后退时,督窑官灵体的十二幅青釉裙面完全展开,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眩晕的虹彩。金错刀在鞘中发出预警的嗡鸣,刀锷处《水经注》的河道图上,那条淡青色支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血色侵蚀。
“这不是普通幻境。“鹿鸣按住左耳,秘色瓷耳饰表面已经浮现出细密的哥窑开片纹,“是《饮流斋说瓷》里记载的'蚯蚓走泥纹'具象化!“
那些本该停留在釉层中的纹路,此刻正从督窑官的裙裾上蜿蜒爬出,在空气中凝成半透明的青灰色细丝。每根丝线顶端都带着针尖大小的瓷刺,刺上隐约可见《陶冶图》失传的傀儡符咒。鹿鸣突然想起《天工残卷》中的警告——当“蚯蚓纹“脱离釉面游动时,便是蚀文会最高级的“瓷脉控心术“发动之时。
七根釉丝突然加速,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般朝她左耳袭来。秘色瓷耳饰在危机下自主激活,耳垂周围三寸范围内浮现出《景德镇陶录》记载的“釉封结界“。但那些诡异的釉丝竟直接穿透防御,尖端刺入耳饰的冰裂纹隙!
“啊!“
鹿鸣的惨叫在龙窑遗址中回荡。左耳传来的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千万个记忆碎片强行灌入的胀裂感。她看见唐代邢窑的窑工将活人祭品推入窑口;看见北宋官窑的匠人用骨灰调配釉料;最清晰的是明代龙泉窑的惨案——七个匠人被生生封入匣钵烧制成俑,他们临死前用指甲在匣钵内壁刻下的血书,正是《南窑笔记》失传的控灵篇!
金错刀终于彻底出鞘。刀身映出的唐代邢窑幻象更加清晰:那个面容酷似督窑官的年轻匠人,右手指节因常年捏塑瓷泥而变形,左手却异常白皙——那是“补天手“传承者特有的“素手“。此刻这双手正将浸透鲜血的青瓷片按进白瓷坯体,瓷片上的跳刀纹突然暴起,如银蛇般缠住匠人脖颈。
“原来当年是这样...“鹿鸣在剧痛中恍然。三百年前她赶到时只看到暴走的器灵和挚友的尸体,却不知挚友竟是用“补天手“将暴走器灵封印在了自己的本命瓷中!
刀锋斩断釉丝的瞬间,整个幻境如摔碎的瓷器般迸裂。督窑官灵体发出非人的尖啸,面部青釉剥落后露出的面容让鹿鸣呼吸停滞——右眼嵌着越窑秘色瓷片,左眼是邢窑白瓷,裂纹从额头蔓延至下颌,如同被拙劣修复的出土文物。
最骇人的是胸腔处碗口大的空洞,边缘参差不齐的瓷片间,隐约可见用苗银丝强行缝合的痕迹。那些银丝上串着七粒《滇南矿务图》标注的滇银砂,正随着灵体动作发出蛊惑人心的脆响。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鹿鸣握刀的手微微发抖。金错刀感应到主人情绪,刀身浮现出龙泉窑特有的梅子青釉色,这是唐代挚友教她的安灵之术。
督窑官灵体突然僵住,嵌着越窑瓷片的右眼流下一行青釉泪滴。泪珠落地竟凝成《南窑笔记》残页,上面记载的正是用“蚯蚓走泥纹“控制器灵的邪术。鹿鸣这才看清,那些游动的纹路里还藏着更细微的苗文咒语——蚀文会竟将苗疆蛊术与陶瓷技法融合!
苗银吊坠在此刻突然发烫。锁骨处的《苗疆星野图》银光大盛,与灵体胸口的苗银丝产生共鸣。银光照射下,督窑官裙裾的三彩碎片哗啦重组,拼出湘西深山的地形图。图中十二座吊脚楼组成的北斗阵中央,“苗疆银胎珐琅“六个朱砂字正在渗血,每个笔画里都嵌着秘色瓷粉。
“银矿...即北脉...“灵体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唐代官话的腔调,“漆盒...藏星图...“
金错刀剧烈震颤,刀锷处浮现的苗文翻译过来正是:“三彩面,骨中瓷“。鹿鸣突然明白——眼前这个看似青瓷构成的灵体,内核竟是被刑窑三彩碎片强行拼合的残魂!那些“蚯蚓走泥纹“也不仅是釉面缺陷,而是蚀文会长老用苗银砂刻下的精神控制标记!
灵体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胸口的刑窑瓷片迸发血光。那些“蚯蚓走泥纹“如同烧红的铁丝般在釉面下扭动,重新排列成《饮流斋说瓷》禁忌篇记载的“蚀魂纂文“。鹿鸣的秘色瓷耳在此刻完全玉化,获得了聆听“器物临终遗言“的能力。
她听见灵体深处传来记忆的回响:
熊熊窑火中,三个戴着三彩面具的长老,用刑窑碎片拼接残魂的画面;
《墨经》光学仪器扭曲地脉时,灵体被强行植入控制标记的剧痛;
最深处的执念——半片藏在苗疆银矿的越窑瓷,上面刻着能解除所有傀儡术的《考工记》失传篇章...
“坚持住!“鹿鸣将金错刀横于胸前,刀身梅子青釉色大盛。这是唐代挚友独创的“釉封术“,本该能安抚暴走器灵。但督窑官灵体接触到青光时,胸口的刑窑瓷片突然射出七道血线,如同提线木偶的操纵绳般将灵体强行拉起!
灵体的动作瞬间变得机械,裙裾上的三彩碎片暴雨般射向鹿鸣。每片碎瓷都带着凌厉破空声,表面浮动着《武经总要》记载的“火器图“。金错刀自主舞动织出青色刀网,但仍有三片突破防御:
第一片划过脸颊,血珠在空中凝成《甘石星经》星图;
第二片击中苗银吊坠,吊坠表面浮现完整湘西银矿地图;
最后一片直取心脏,却在触及皮肤时突然软化,化作一滴青釉悬在心口——正是唐代挚友独创的“釉泪“保命术!
“原来你早就...“鹿鸣触碰那滴青釉,三百年前的记忆汹涌而来。当年挚友临终前,曾将本命瓷的釉泪悄悄封入她的心脉,就是预见到今日之劫!
督窑官灵体开始崩塌,三彩碎片如落叶般剥落。在彻底消散前,残存的右手突然指向西南,指尖跃动着《徐霞客游记》记载的“瘴火“光点。鹿鸣的秘色瓷耳清晰捕捉到灵体最后的传音:
“小心...吞光漆盒...他们用杨氏血脉...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