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葫芦岛上，顾江河凭栏远眺。远处岛屿形似倾覆的巨葫，静卧于碧波之中。

船缓缓驶入山腹内的天然船坞，水手们熟练地将缆绳系上粗大的木桩。

顾江河踏上码头，顾家护院教头王令早已在此等候。

“三公子亲临，属下惶恐。”王令拱手道。

“大哥遣我来接防。如今家中需得力人手坐镇，王教头速回玄离岛助大哥料理事务为宜。”

“可有大公子手令？”

“未曾带来。”

“恕属下僭越。离岛前大公子严令，无他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葫芦岛。三公子若无手令，属下实不敢放行。”

“呵！”顾江河唇边掠过一丝讥讽：“王教头，大哥尚未执掌家主印信，你这殷勤未免献得太早了些。”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只送入王令耳中：“若我此刻折返玄离岛，你说……谁人堪坐家主之位？”

王令瞳孔微缩，深深看了顾江河一眼，侧身让开道路：“既是大公子之命，属下即刻返岛复命。”

顾江河挥手示意：“下船，接管全岛防务！”

采珠队精锐鱼贯而出，动作迅捷，秩序井然。

顾江河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修缮的猎鲸船残骸，问道：“王教头，猎鲸队生还者几何？”

“回三公子，幸存者四十二人。”王令垂首应答。

一百五十人的猎鲸队，折损逾三分之二。

“登岛后，何人曾与猎鲸队接触？”

“属下奉大公子令，严令看守，除每日送餐仆役及两名随行医师，余者皆不得靠近其驻地。”

“将所有接触过猎鲸队之人留下。其余护院，你尽数带走。”

“遵命。”

…………

暮色四合，采珠队在沙滩燃起篝火，宰杀带来的牛羊。肉香随海风飘散。

顾江河独立岛巅，身后是仅存的猎鲸队队长齐泰。

齐泰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复述着那场惊心动魄的猎鲸之劫。

许久，顾江河的声音平静无波：“齐叔。此番不仅带了牛羊，还有三十坛窖藏好酒。带弟兄们下去，好生享用吧。”

齐泰身体猛地一颤。

岛上地狭，牲畜尚可圈养，粮果却极稀缺，酒水更是珍罕之物。

家主重伤垂危，猎鲸队护卫失职，非但不罚，反以厚赐……一股寒意悄然爬上齐泰的脊背。

“三、三公子！”齐泰声音发紧：“家主重伤，皆因我等护持不力！属下罪该万死，恳请三公子降罪责罚！此等厚赐，属下等……实不敢受！”

顾江河恍若未闻，继续道：“前些日子，采珠队偶得一尾星斑蛇，本想售卖，不料今日暴毙。”

“此物味极鲜美，弃之可惜，齐叔便与弟兄们分食了吧。”

“三公子……！”

齐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

星斑蛇味美天下皆知，但其内脏剧毒无比，死后毒素顷刻蔓延全身，稍有差池，食之立毙！

“齐叔，”顾江河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你是顾家老人，当知此事一旦泄露，是何等滔天大祸。”

“三公子明鉴！”齐泰噗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粗粝的岩石上：

“属下六岁入顾家，至今三十八载，忠心可昭日月！绝无二心啊！”

顾江河缓缓摇头：“齐叔，你仍未明白。仙家重宝落入凡俗之手，风声稍露，顾家满门……顷刻覆灭！”

齐泰挣扎抬头，涕泪横流：“三公子！属下深知此事利害！自登岛之日，便三令五申，严禁任何人谈论当日之事！”

“属下……属下愿割舌为誓，此生做个哑巴，只求三公子饶我一命！看在属下为顾家流血流汗三十八年的份上……！”

顾江河不为所动，转身向山下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飘散在海风中：

“唯有死人，方能守口如瓶。”

望着那决绝的背影，齐泰额头鲜血淋漓，仰天悲号：

“家主啊！属下想过葬身鲸腹，想过死于蛟吻，却从未想过……会死在顾家刀下……！”

片刻后，顾江河行至山腰。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

他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继续向下走去。

‘齐叔，莫怨我心狠。顾家存亡，系于此秘。’

…………

篝火映照着沙滩，喧闹渐起。肉香酒气冲淡了猎鲸队残存的惊惶与悲伤。

杨百蛟悄然来到顾江河身侧：“三公子，星斑蛇羹已熬好，是否抬上？”

“人齐了？”

“齐泰之外，皆在此处。”

“抬上来。”

“是。”

两缸热气腾腾、香气奇异的浓羹被抬至篝火旁。

有人好奇询问，被采珠队以“福寿羹”搪塞过去。很快，羹汤被分食一空。

王万里前来复命：“三公子，四十四人，汤羹尽食，无一遗漏。”

“让弟兄们歇息，明日再来收拾。”

…………

翌日清晨，死寂笼罩沙滩。

四十四具尸体横陈，个个面色青紫，口角渗出乌黑泡沫，死状狰狞。

顾江河面沉似水，厉声质问：“查！”

“回三公子！”杨百蛟躬身，“已查明，是星斑蛇处理不当，剧毒入羹，中毒身亡！”

“混账！”顾江河怒不可遏，“何人烹羹？罪该万死！”

“昨夜乃岛上两名医师主理。二人贪杯，酒醉误事，未能妥善剔毒……”

“医师何在？押来见我！”

“禀三公子，两名医师……昨夜亦已毒发身亡！”

这番对话清晰地传入周围采珠队员耳中，众人无不后怕，暗自庆幸昨夜三公子严令禁止他们分食酒肉。

这时，王万里惊慌奔来：“三公子！不好了！有人在岛东悬崖下……发现了齐队长的尸身！”

“什么？！带路！”

顾江河匆匆离去。杨百蛟立刻指挥采珠队将沙滩上的尸体一一搬上停泊的船只。

悬崖之下，齐泰俯卧于嶙峋礁石间，身下凝结的暗红血迹触目惊心。

顾江河解下身上大氅，轻轻覆盖在尸身之上，沉声下令：“收敛遗骸。”

…………

玄离岛码头，顾江河策马扬鞭，直奔顾府。

甫一进府门，他径直跪于庭院中央，垂首不语。

下人见此情景，慌忙去禀告大公子。

顾江海闻讯，瞬间明了这三弟定是擅作主张，行了那绝户之事！一股怒火直冲顶门：

“让他跪！便是跪死在此，也难赎其罪孽之万一！”

随即强压怒火，命管家携猎鲸队阵亡名册，携重金前往各家抚恤。又吩咐人手前往码头，协助家属认领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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