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的空虚感如同潜伏的凶兽，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咆哮，每一次都让张志玄的神经绷紧几分。他靠在墙上，闭目凝神，试图用意念压制这源自身体本能的强烈渴求，但效果微乎其微。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沉重却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这间偏僻小屋的门外。
“吱呀——”
一声轻响，简陋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略显高大的身影挤了进来，瞬间挡住了门口那本就稀薄的光线，让屋内更显昏暗。
来人身着一身青灰色的劲装，勾勒出颇为结实的身形轮廓。面容算不上英俊，但棱角分明，带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活力，只是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虑。他一进门，目光便迅速锁定了墙角的张志玄，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和虚弱的样子，那份忧虑不禁加深了几分。
“志玄？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这声音洪亮而直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正是张志玄的堂兄，张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张翰海。
张志玄缓缓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突然变化的光线，对着门口的张翰海虚弱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而低微：“翰海哥……是你啊。还好，死不了。”
张翰海几步跨到床边，皱着眉头打量着他：“什么死不了！三爷爷都急坏了，你这次可真是吓坏我们了！神魂透支，还引发了心魔……啧，你小子平时看着闷不吭声的，怎么修炼起来这么不要命？”
他的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后怕和关心。他顺手拉过旁边唯一一张勉强算得上凳子的木墩坐下，高大的身躯让这狭小的空间更显逼仄。
张志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让大家担心了……我只是……想快点提升一点，不想一直拖累家族。”
“胡说什么拖累！”张翰海大手一挥，打断了他，“你我兄弟，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安心养伤才是正经！家族……唉，家族现在也不容易。”
说到家族，张翰海原本还算爽朗的脸色明显沉郁了下来，他习惯性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一柄短剑的剑柄，叹了口气。
张志玄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心中微微一动。他知道张翰海性格直率，藏不住事，而且作为家族重点培养的嫡系子弟，接触到的信息远比原身要多。他不动声色，顺着话头问道：“翰海哥，是……出了什么事吗？听你的语气，似乎不太好？”
张翰海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压低了些声音说道：“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估计很快整个芦山县的修士都知道了。你昏迷这几天，外面的情况变化可不小，尤其是青萍坊市那边，简直……唉！”
他用力地咂了咂嘴，脸上露出既气愤又不解的神色。
“青萍坊市？”张志玄心中一紧，那强烈的饥饿感仿佛又加剧了几分。坊市是修仙者获取资源最重要的地方，坊市的变化，往往预示着更深层次的问题。“坊市怎么了？”
“还能怎么！”张翰海提高了点音量，但又很快压了下去，似乎怕影响张志玄养伤，“灵米！就是那最不值钱的灵米，现在都快炒成金子了！”
“什么？”张志玄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一丝，随即又因为气力不济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慢点慢点！”张翰海连忙拍了拍他的背，等他缓过气来才继续说道，“你没听错！我昨天去坊市给七叔送点东西，顺便想买点固元丹的辅药，结果你猜怎么着？整个坊市都乱糟糟的，人心惶惶！”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亲眼所见的激动和愤慨：“我亲眼看见，就在‘百草堂’门口，为了一小袋掺了杂质的陈年灵米，两个炼气中期的散修差点打起来！一个老修士，胡子都白了，颤巍巍地指着对方鼻子骂，说对方不讲道义，哄抬市价；另一个年轻点的，满脸横肉，脖子上还有条刀疤，估计是个劫修出身，直接把一小袋下品灵石拍在柜台上，吼着说‘价高者得，没钱就滚蛋’！”
张翰海模仿着那劫修的语气和神态，虽然有些滑稽，但张志玄却笑不出来，他能想象到那剑拔弩张的场面。
“后来呢？”张志玄追问道。
“后来？后来‘百草堂’的掌柜出来和稀泥，说什么货源紧张，概不赊欠，价高者得。那老修士气得浑身发抖，最后也只能跺跺脚走了，估计是灵石不够。”张翰海摇了摇头，脸上满是鄙夷和无奈，“我问了相熟的店家，才知道怎么回事。说是南边几个产粮的大郡好像出了什么天灾，又好像是有大商会在背后囤积居奇，总之，运到我们云断山脉这边的灵谷一下子就少了七八成！现在青萍坊市里，稍微好点的一等灵米，价格直接翻了两倍不止，而且还有价无市！就连最次的、以前狗都不吃的陈年杂米，价格都涨了快一倍，还限量供应！”
张志玄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南边天灾？大商会囤积？
这些消息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但其带来的后果却近在眼前，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住了他求生的希望。
“我听见旁边有人议论，”张翰海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忧虑，“说再这样下去，别说我们这些小家族，就连那些依附坊市生存的散修，恐怕连最基本的修炼都维持不下去了。没有灵米补充气血，光靠打坐吸收那点稀薄的灵气，怎么可能支撑得住日常消耗和修炼？尤其是炼气初期的修士，根基不稳，影响最大！”
他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张志玄。
张志玄明白他未说出口的意思。自己现在就是炼气三层，而且是重伤状态，正是对灵米需求最迫切，也是受这场风波影响最大的群体之一。
“不光是散修，”张翰海叹了口气，声音更加低沉，“咱们家……日子也不好过。你昏迷的时候可能不知道，前天晚上，几位长老为了下个月灵米分配额度的事情，在议事厅争得脸红脖子粗。玄胜长老的意思是，特殊时期，要优先保证家族的核心战力，像我们这些经常外出执行任务、或者修为在炼气后期的族人，以及炼丹、制符那边不能断了供应。但元良长老他们觉得，年轻子弟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不能因为缺少灵米耽误了修行根基，尤其是几个资质好的苗子……”
张翰海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家族内部因为资源的骤然紧张，已经开始出现分歧和矛盾。
张志玄默默地听着，心中一片冰凉。
张翰海的话，无情地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灵米，这最基础的生存物资，已经成为了家族内部矛盾的焦点。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一个修为低微、资质差劲、刚刚重伤差点死掉的旁系子弟，想要从中分一杯羹，无异于痴人说梦。
优先核心战力？保证优秀后辈？无论哪条标准，都轮不到他。
张玄胜长老？那位以务实严谨、精于算计著称的长老，恐怕第一个就会将他划入“非必要”甚至“可削减”的名单里。
依靠家族稳定获取灵米来恢复身体……这条路，算是彻底被堵死了。
“唉，现在这世道，真是越来越难了。”张翰海并没有察觉到张志玄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只是沉浸在对未来的忧虑中，“以前觉得筑基遥遥无期，现在看来，能安安稳稳修炼到炼气圆满，保证有足够的灵米吃饱肚子，都快成奢望了。也不知道这场风波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踱了两步，显得有些烦躁。
“行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他停下脚步，看向张志玄，语气又放缓了些，“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体，别胡思乱想。三爷爷那边说了，你的份例暂时不会断，虽然可能……嗯，数量上会少点，但饿肯定饿不着你。先凑合着，等你好点了再说。”
张志玄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三爷爷……恐怕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不断供，但数量减少，恐怕也就是一些勉强维持生命的粗劣杂粮，或者极少量的灵米，对于他现在这种身体极度亏空的状态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我知道了，翰海哥，谢谢你来看我，还告诉我这些。”张志玄挤出一丝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嗨，自家兄弟，说这些！”张翰海摆摆手，又叮嘱了几句安心养伤的话，看张志玄确实精神不济，便不再多留。
“那我先走了，还得去矿场那边看看。你自己……保重。”
张翰海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小屋，带走了那份短暂的热闹和外界纷扰的气息。
木门再次关上，屋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昏暗与寂静。
只有腹中那持续不断的、更加清晰的饥饿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张志玄的心脏，提醒着他——前路，已无退路。
坊市米价惊人心，家族内部亦彷徨。
他张志玄，想要活下去，想要在这残酷的修仙世界挣扎出一线生机，看来，真的只能……另寻他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