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Ω-624实验——他们坐在同一间教室,却背着彼此的命运

第二天一早,操场上的喇叭准时响起,熟悉又带点磁性的男声从扩音器中传来——

“第八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原地踏步走,一二三四——”

学生们整齐列队,随着音乐开始踏步、舒展,队列后方阳光照在操场的红砖地面上,映出一片片斜长的影子。

2001年的早晨,带着一种特有的清新与秩序感,仿佛每个人的动作里都藏着生活的节奏。

乔伊站在女生第三排,她跟着旁边同学的节奏机械地伸展手臂,可明显感觉不对劲。

“扩胸运动——”

她慢了一拍,胳膊也举得不够高。

“转体运动——”

动作完全跟不上节奏,像是卡了帧。

“踢腿运动——”

她险些踢到前排的同学,连忙道歉。

乔伊的脸有些泛红,嘴角轻轻咬着自己下唇。她努力在模仿动作,可无论如何,都显得别扭。这个版本的广播体操她小时候在2021的补习学校倒是见过视频,但真要跟上那种老式节奏,还真是件难事。

“乔伊,你得多练啊。”石老师皱着眉,从一旁走过来,用他一贯不疾不徐的口气说道,“这个月底咱们学校要搞广播操比赛,可不能掉队。”

乔伊立正站好,认真点头:“好的老师,我会尽快练熟的。”

石老师看着她的态度不错,转头对全班说:“哪个同学愿意课后抽空帮帮乔伊?她刚转来,确实有些不熟练……”

话音未落,陈树毫不犹豫地举起手:“老师,我!”

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刚好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班里一阵“哗——”的低笑声传来。几位男生偷偷推了推彼此的胳膊,女生们也在后排轻声议论,有的干脆笑着回头看陈树。

他这一下子,彻底把心思写在了阳光下。

石老师瞥了他一眼,眼里有点无奈,又似笑非笑地说:“行,那就你负责,动作标准点,别教偏了。”

陈树连连点头:“我一定会的!”

乔伊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她能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变得不同了些——有调侃,有好奇,也有羡慕。

“谢谢。”她轻声说。

广播体操还在继续,操场上的旗帜迎风招展。

而空气中,青春的悸动也正悄然蔓延。

就像这套广播操,虽然老旧、重复,却因某些目光的交汇,忽然有了不一样的节奏。

广播操结束后,阳光已经爬上了教学楼的边沿,照在擦得锃亮的教室玻璃上。第三节是物理课,石粉黑板泛着一点旧旧的绿光,老师推了推眼镜,说:“今天,我们讲点不太一样的内容——量子物理的入门理论,大家听过‘双缝干涉实验’吗?”

班里一阵沉默,只有几个人低头翻笔记本,有人翻白眼,有人咬着吸管发呆。

乔伊坐在靠窗的位置,精神还没完全从刚才的广播体操失误里抽离出来。这些术语——波粒二象性、叠加态、观测坍缩——她再熟悉不过了,她就是2021年的量子学博士。

老师试图讲得通俗:“假设一个电子可以同时从两条缝中穿过,在没被观测的情况下,它是‘同时存在于两个路径’的,这就叫……”

“量子叠加。”

后排,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

全班回头。

是马星遥。

他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依旧穿着那件素白的T恤,背笔直,目光专注,像一尊随时会消失的静影。他手上没有书,没有笔,像是早就把这些内容熟透于心。

老师一愣:“对,是叠加态。”

“如果加一个观测器,”马星遥继续,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实验室的钟摆,“电子就会‘选择’只走一条路径,干涉图样就会消失。观测本身会影响结果,这是量子测不准性的体现。”

“还有——如果两个粒子曾经纠缠过,即使它们一个在地球,一个在银河另一端,只要测量其中一个,另一个的状态也会瞬间确定,这就是‘量子纠缠’。”

讲台上的老师眉头一跳,忍不住问:“你这些是从哪儿学的?”

马星遥淡淡地说:“我看过《从量子到宇宙的尽头》,还有费曼的讲义。”

全班陷入一种尴尬而敬畏的沉默。

乔伊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昨天夜里那句“我梦见过你要往左变向”,

还有那串脖子上若隐若现、偶尔泛起蓝光的吊坠。

这个叫马星遥的男生——

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又像是不属于这个时间轴。

他不像普通的高中生,甚至不像2001年的人。

有人私下里给他起了个绰号:“量子幽灵。”

从不主动靠近任何人,仿佛只在特定条件下才“显现”。

2001年秋季的校园,一切都显得温吞而熟悉。广播体操的音乐、课间操场上的尘土味、教室里木窗晃动的光斑——这些构成了一代人记忆里的青春日常。而马星遥,在这一切的背景中,却始终像个异类。

他不爱说话,也不喜欢被人靠近。

别人用课余时间听磁带、看漫画、骑单车去录像厅,而他……

总是独自坐在图书馆最偏远的角落,翻着《科幻世界》杂志的泛黄封面,或者低头默读那本厚重的《量子学导论》,指尖在密密麻麻的公式间游走,像是在重建某个崩塌的逻辑宇宙。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在看书,是在寻找“入口”。

他沉迷于量子物理的世界,不是为了竞赛、也不是为了荣耀,而是因为父亲的沉默。

1998年12月6号,那是马星遥记忆里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裂痕。

那天,天特别冷。他还记得,妈妈在厨房做的是红烧茄子,他在看《哪吒传奇》动画。而在远离市区十几公里的铜山三号井,他的父亲,马翔——原煤炭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正在执行一次本该“普通”的任务。

结果,矿井发生了事故。

但这场事故,并不只是塌方和失踪。

当时在井口的几位工人都说,他们看到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像是被水电拉开的云层中冲出的“东西”,没有声音,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进入井下的五个人中,只有两人回来,另外三人,包括一个带头工程师,彻底失踪,无尸体,无信号,无记录。

马翔就是其中一个回来的。

可他回来的那天起,就不再是原来那个父亲了。

从前爱说笑、会在周末陪星遥拼模型、带他骑车上山的爸爸,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夜夜失眠、看着电视却根本不知道在看什么的“陌生人”。

有一天深夜,星遥无意中看到他父亲坐在沙发上,眼神死死盯着老旧的煤矿安全帽,嘴里低声说了句:

“它不是矿难……不是的……那是一道门。”

那一刻,星遥心中被某种巨大的未知击中。

他不敢问,也没人愿意说。

之后的几年,父亲彻底沉默了,甚至逐渐对他这个儿子变得疏远。

而星遥,开始疯狂阅读。他不再只是少年,他是一个寻找“真相”的记录者。

《量子学》《超对称理论》《布洛赫球体》《量子退相干》《观察者效应》……这些对高中生而言陌生晦涩的词汇,对马星遥来说却是他通往“那一天”的线索,是他拼接父亲记忆、也拼接自己命运的碎片。

他相信,所谓“光体”,可能不是幻觉,也不是迷信。

它更像是某种高维存在的投影。

那一夜,有三人被带走。

而父亲,可能也带回了不该带回的东西。

在班级里,他是那个“量子幽灵”,高冷、天才、格格不入。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高冷,他是痛苦地想知道“真相”,才不得不离群索居。

他想明白,如果观察者可以改变微粒的状态,那父亲那晚是否也是“被观察”了?

他曾在梦中见过一次——一个巨大的圆形结构在井下慢慢开启,像时钟的中心,光芒从边缘慢慢涌出,马翔站在最前面,回头看他,嘴型像是在说:“别靠近。”

陈树坐在教室前排,手里笔不停地转,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最后一排的那个身影。

黑板上的粉笔正在划过“薛定谔方程”的符号,老师的声音依旧严谨温和:“量子纠缠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即使是两个看似毫无联系的个体,也可能在某个瞬间命运交汇……”

班上安静得连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在听马星遥说话。

就连平日里最爱开小差的学生,这一刻也忍不住对马星遥投去崇拜的眼神,因为只有他听得懂这些。

陈树没说话,但心里却泛起了潮水般的复杂情绪。

他以前并不怎么关注马星遥。在他眼里,那只是个不合群的书呆子,偶尔考个第一,但没什么意思。可昨晚——

乔伊和马星遥站在球场上,那种仿佛“时间静止”的默契,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他不是唯一在乔伊生命里有分量的人。

而现在,在教室里、在老师面前、在全班人眼里——马星遥仿佛再次“抢了风头”。

“他就是那种什么都好的主角命吧?”

陈树在心里自嘲地想了一句,可转念间,却感觉胸口压着一块闷石。

为什么自己总是差一点?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布满刮痕的手掌,脑海中闪过昨晚电器维修时被电容崩伤的瞬间。

没人知道,放学后他要跑去校门外的电器维修小摊帮忙,只为贴补家用。

没人知道,他的父亲——陈正——就是1998年12月6号那场三号井矿难中失踪的三人之一。

那个日子,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母亲在家门口接到电话的那一瞬,碗筷掉地上,摔得粉碎。

从那以后,家里一落千丈。

电视坏了再也没修,空调夏天不开,秋衣是姐姐缝的旧款。

只有班主任知道这件事。

陈树从不说,也没人问。

他不是天赋异禀的人,也不是成绩耀眼的优等生,但他骨子里有一种沉默的倔强——他不服输。

有一天晚上,他在维修摊位上拆开一台老旧的无线电发射机,无意中调到一个频段,听见了短促断断续续的电磁脉冲,像是摩斯电码,却又不完全符合。

那一刻,陈树眼睛猛地亮了。

那不是普通的干扰。

他翻遍了学校图书馆里为数不多的通信原理书,又去借来了《民用电波干扰案例》与《短波信号解码图谱》,一点点地摸索。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图书馆三层最里侧的书架后,马星遥有时候也会在那里站很久,看着那本《非线性电波的塌缩与跃迁》。

他们两人,从未在这个领域交集过——却殊途同归。

他们都在寻找答案。

一个为了沉默的父亲,一个为了消失的父亲。

一个用量子理论解析光体之谜,一个用无线电追踪当年的回声。

而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线索,也许早已藏在他们彼此的故事里——只有当他们碰撞的时候,才会触发那场被尘封的回响。

陈树看向乔伊的那一刻,像是时间静止了一秒。篮球在他手里还热着,可他已顾不上刚才的高光。他看到乔伊的神情变了——不再是场边那个为他鼓掌的女孩,而像是沉入了某段过去的记忆。

乔伊的眼神渐渐黯淡,像被某种熟悉的频率唤起了沉睡的思绪。

“这是……量子退相干的实验原型。”

她听着物理老师在讲——内容远超高中课程,甚至连大学普通物理都触及不到。她能听懂,因为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那是2021年,她站在青华大学量子实验室的会议室里,和导师齐纵横争论关于量子叠加态维稳机制的最新推演。她还记得那天齐纵横手里那杯冷却咖啡,和他说:“乔伊,你注定会超越我。”

可现在,她坐在一所普通中学的教室里,穿着高中生校服,身边是懵懂的少年,而讲台上那个看似平凡的物理老师却不断用深奥的语言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像是知道她是谁。

乔伊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她察觉到了一个异常点——讲台上的那位老师,正引用她和导师曾讨论过但尚未公开的实验构想。

她猛地抬头,与老师四目相对。那一刻,仿佛对方在确认:“你,回来了?”

陈树看得一头雾水。他觉得乔伊不简单,可没想到不简单到这种地步。

他悄悄瞄了几眼乔伊写的课堂笔记——不是公式,不是定理,而是密密麻麻的实验流程图和时空变量标注。

而此时,窗外的光透过百叶窗斜照进来,像是一道光束扫描着时间的裂隙。乔伊的脸隐进那光影交错中,只剩下她手中画着“量子跃迁”图的那页纸在轻轻颤动。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

又或者,她知道,却不敢承认——这不是穿越,也不是幻觉,这是一场早已布好的回溯实验?

而此时最开心的,当属王昭了。

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阳光角落,趴在桌上一边拨弄指甲油,一边偷瞄着马星遥。

她嘴角藏着一点笑意,像是被命运喂了一颗糖。

她就喜欢这种——神秘、冷酷、高傲却又深不可测的男生。那些围着她转的男生,哪有他这种气质?马星遥就像一块未解的矿石,没人知道他心里藏着什么。而越没人知道,她就越想知道。

关键是——他长得帅啊。

她承认,自己从小就被宠坏了。父亲王江海是铜山市南郊煤矿的大老板,家里开了几个商厦,从家具城到电器广场都挂着“王记”字样。她穿的是香港带回来的校服定制款,吃的是限量进口零食。老师客气,同学巴结,她从来不缺注目礼。

可马星遥不一样。

他看谁都像看空气,仿佛这个世界都和他没多大关系。特别是对她——王昭——他甚至连多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别说搭话了,有一次她“偶遇”他掉了水的作文本递过去,他头都没抬一句“谢谢”就拿走了。

——这反倒让王昭来了兴趣。

“你要是冷漠,是不是怕我看穿你?”

她心里这么想着,笑容更深了。

而刚刚,马星遥在课堂上不动声色地回答了老师那段深奥到变态的物理问题后,竟然引来了物理老师眼神中的一闪惊艳。这一幕让王昭差点都想起立鼓掌了。

她喜欢他不只是帅,而是他真的特别,特别得不像活在铜山这小地方的高中生。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看到的只是他留下的一小段影子,而那个真正的马星遥,背后藏着的,是一整个她可能永远都接触不到的世界。

马星遥,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学校?为什么对物理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度?而他又是如何做到,每次在关键时刻只露一手、却足够让人铭记?

这个看似普通的早晨,阳光透过教室老旧的玻璃斜洒进来,照在课桌上泛黄的课本上,粉笔灰在空气中轻轻飘浮。

没有人知道,坐在第三排靠窗的王昭,笔下那一行行端正的笔迹背后,藏着一条被封锁多年的秘密。而她的身旁,两个少年——陈树与马星遥——也早已在各自的世界里,默默绕着同一个名字打转:“Ω-624”。

她不知道,父亲王江海,从来不是表面上的“煤矿股东”。

在官方档案里,他是铜山市多座矿井的联合投资人,参与多个深井项目的测绘和开发;但这不过是掩饰。真正的身份——是“Ω-624实验”项目的主导人。

那是一场以“能源开发”为幌子,实则针对地壳电磁共振的秘密试验。

实验场所,是被编号为“三号井”的深层矿段。

项目设立于1997年底,目标只有一个:验证高能电磁场能否在人类控制下,引发空间结构的微尺度跃迁——亦即打开某种‘维度裂缝’。

在那项计划中:

马翔(马星遥的父亲),设备管理师,负责所有实验设施的调度与运行;

陈正(陈树的父亲),项目安全工程师,是唯一能深入井下安装“人工深井信标”的人;

还有一位神秘参与者,档案代号“墨镜男”,他掌握所有模拟数据与跃迁算法,是项目中最核心的理论支撑,却在事故发生后神秘失踪,连姓名也被抹除,后档案代号被修改为“VOID”。

1998年12月6日,事故发生。

官方通报称:因地质塌方,发生“严重矿难”,三人失踪。

可知情者少之又少——

马翔沉默两个月,此后再未提起矿井相关任何只言片语;

陈正从此人间蒸发,列为“下落不明”,家庭未获任何赔偿;

墨镜男的档案被清空,仿佛从未存在;

而王江海,带着“科研突破”与“英勇指挥”的头衔,默默退休,签下一纸为期20年的封口协议。

这一切,王昭一无所知。

她只记得小时候那段时间,父亲总在夜里惊醒,额头冷汗淋漓,然后久久坐在阳台上,一言不发地望着远方的夜空。

她更不知道,乔伊脖子上那枚泛着淡蓝光的吊坠,正是她父亲保险柜中深藏的Ω实验档案里,作为信标样本记录的原型模型。

而现在,教室里,她安静地翻着英语课本,丝毫没有察觉——

前排的陈树,昨晚在维修摊上无意中捕捉到一段无线电碎片信号:“Ω-624...TX-RETRY...CODE LOST...”

后排的马星遥,凌晨两点在宿舍阳台写下一整页“超导干涉仪重建图”,力图拼凑父亲留下的残缺公式;

而乔伊,最近频繁梦见一个场景:黑色深井、强烈光柱、一个背影站在塌陷的岩层边缘,张口呼唤,却发不出声音……

四人,四条轨迹,表面上毫无交集。

可在这深秋略带潮湿气味的空气里,有一种声音叫“未解之谜的回声”。

它不会出现在课表里,也不会写进作文题目,却总在不经意的课间、图书馆的老书页、球场某次眼神交错里,轻轻把他们引回那个不被提起的日子:

——1998年12月6日,Ω-624实验日。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

他们坐在同一间教室的这一刻,

就已经,被命运重新点亮了光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