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绘世录

青霄绘卷

云阶玉砌的璇玑宫深处,十六岁的棠梨跪在鎏金蒲团上,掌心的琉璃盏正源源不断地注入星屑。这是她成为仙娥后第一次独立值守,却因贪看银河倒灌的奇景,失手将整整三盏星屑洒在九重宫阙的朱红廊柱上。

“新来的?“银铃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棠梨回头,只见身着月华锦裙的仙子手持白玉拂尘,发间点缀的夜明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星屑洒落需用凝光咒,不然三日都擦不干净。“

仙子指尖轻点,廊柱上流淌的星屑骤然凝固,化作细密的银线没入地面。棠梨这才看清对方腰间悬着的玉牌——“司命殿·昭雪“,竟是执掌三界命簿的司命星君座下大弟子。

昭雪打量着棠梨发间歪斜的海棠簪,突然展颜一笑:“明日卯时来司命殿,星君说要给你样东西。“

第二日清晨,棠梨捧着还沾着露水的玉露茶,忐忑地踏入司命殿。殿内漂浮着无数发光的玉简,空气中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墨香。正中央的云床上,白发苍苍的司命星君抚须而笑,案几上平铺着一卷古朴的素绢。

“此乃青霄绘卷,“星君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能记录三界诸事,亦可推演未来。但记住,笔墨有灵,落笔无悔。“

棠梨小心翼翼地触碰卷轴,指尖刚一触及,素绢上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她昨夜打翻星屑的画面。更令她惊讶的是,随着画面重现,一股温热的灵力顺着经脉游走,原本滞涩的修为竟有了松动的迹象。

“从今日起,你便带着绘卷下界历练。“星君挥袖,绘卷化作流光没入棠梨眉心,“每记录一段故事,便会获得相应的感悟。去吧,莫要辜负这宝物。“

棠梨的第一次历练被传送到了南诏国的边陲小镇。彼时正值大旱,百姓们跪在龟裂的土地上,向青面獠牙的旱魃神像献祭牛羊。棠梨隐去仙身,化作寻常少女混在人群中,却在市集角落发现了异样——本该干涸的井边,总有个青衣少年偷偷打水,桶中盛着的却是泛着荧光的液体。

“这是灵泉?“棠梨拦住少年。对方警惕地后退半步,腰间玉佩却不慎滑落。棠梨眼疾手快接住,触碰到玉佩的瞬间,青霄绘卷在识海中自动展开,浮现出惊人的画面:少年竟是被贬下凡的水德星君座下仙侍,因私自引天河之水灌溉人间而受罚。

“求你别告诉别人!“少年扑通跪下,“我只是不忍心看孩子们饿死...“

棠梨看着少年眼中的泪光,想起自己初入仙界时,也曾因救一只受伤的青鸟而触犯天规。她将玉佩归还,指尖悄悄凝聚灵力:“我们一起救这片土地。“

深夜,棠梨取出青霄绘卷。素绢上自动浮现出少年引泉的经过,随着故事的完整呈现,绘卷散发出柔和的青光。棠梨依照卷中指引,以仙法沟通地脉,少年则将珍藏的灵泉倒入干涸的河床。晨光破晓时,枯萎的庄稼重新抽出嫩芽,百姓们欢呼着向天空跪拜。

“原来这就是绘卷的力量。“棠梨抚摸着微微发烫的眉心,突然听见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昭雪踏着祥云而来,手中的玉净瓶正源源不断地倾倒甘霖:“不错,懂得借势而为。但你可知,这灵泉本就是水德星君特意留给徒弟的考验?“

棠梨一怔,青霄绘卷再次展开,这次竟显示出百年后的画面:当年获救的百姓们建起庙宇,供奉着棠梨与少年的雕像,香火绵延不绝。更令她惊讶的是,随着故事的圆满,她的仙阶竟直接晋升了两级。

此后的百年间,棠梨带着青霄绘卷踏遍三界。她在幽冥司记录过孟婆熬汤的秘密,在凡间见证过书生与狐妖的凄美爱情,甚至在天界蟠桃宴上,用绘卷还原了被偷走的仙果轨迹。每次历练,绘卷都会以独特的方式给予她启示,而她的法力也在不断精进。

直到有一天,棠梨在西海之滨遇到了真正的考验。彼时海妖肆虐,百姓们苦不堪言。她潜入海底,却发现作乱的竟是曾经的好友——因爱而不得堕入魔道的鲛人公主。青霄绘卷展开的瞬间,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们曾在珊瑚丛中嬉戏,曾对着圆月许下永远相伴的誓言。

“为什么要这样?“棠梨看着被黑气笼罩的鲛人,泪水模糊了视线。

鲛人冷笑:“你们神仙懂什么?我不过是想要一份平等的爱!“

绘卷突然剧烈震动,空白的素绢上开始自动书写:“情之一字,本无仙凡贵贱。“棠梨恍然大悟,她收起攻击的法术,而是取出绘卷,将她们曾经的美好回忆一一呈现。画面中,两个少女在海底无忧无虑的笑声,渐渐驱散了鲛人体内的魔气。

当最后一丝黑气消散时,鲛人恢复了清丽的模样。她看着绘卷上的画面,泣不成声:“原来我一直都在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场风波过后,棠梨的仙阶再次提升。司命星君亲自来到她的仙府,看着案头铺满的绘卷残页,欣慰地说:“你已领悟了绘卷的真谛。它不仅是记录故事的工具,更是照见人心的明镜。“

百年后的蟠桃宴上,棠梨已是声名远扬的上仙。她站在云端,看着青霄绘卷在阳光下流转着璀璨的光芒。每当有新的故事被记录,便会有一道灵力汇入她的仙体。更重要的是,她终于明白,真正强大的法力,源于对世间万物的理解与包容。

而在她的仙府中,始终挂着一幅画——那是她与昭雪、与鲛人,以及所有故事中遇见的人们的合影。画的落款处,写着司命星君曾经说过的话:笔墨有灵,落笔无悔;心怀大爱,方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