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心软的魔

覆雪峰。

薄楼立在庭院之中,指尖轻弹,一树梨花纷然落下,春意遍地。

绿茵似毯,梨花如被,和煦阳光斜斜穿过叶子缝隙,投下一地斑驳影子。

三月春风,花香宜人,该是女子喜欢的季节和天气。

他目光轻撇,远远侍立的精灵立刻会意,捧着琉璃盏,翩跹而来。

蜜饯樱桃、翠玉豆糕、雪山梅子、柿霜软糖。

除此之外,还有新鲜瓜果、冰镇饮子,一应俱全。

“要是恰好肚子饿了,再好的风景亦是枉然。”

芜绿早有准备,侍从端着正菜鱼贯而入。

荷叶鸡、烤肉串、香酥鸭皮、宫爆野兔!

芜绿:“都是那丫头喜欢吃的!”

薄楼眉心微不可查一蹙,拿出《魅术入门》匆匆翻了几页。

上面写的很清楚,沐浴香汤,温香软玉,吃一些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但需七分饱有力气,三分饿更卖力,最忌油腻饮食,吃得肚皮滚圆,困意袭来只想睡觉,大煞风情。

薄楼学得很认真,并深以为然。

“油腻糊嘴,本尊亲不下去,一定会露出鄙夷之色,反倒叫她不悦。”

芜绿也很头疼。

自打上一次尊上从臭丫头梦魂境中回来,变化巨大。

从前他抵触魅术,一旦触及魅妖本能,他甚至还会犯病!

现在好了,骨戒交出去了,倒像是把贞操一起交出去了一般。

心态一旦开了苞,再面对本能和欲望,似乎也从容了?

不过,尊上一直心高气傲,藐视众生,无论什么事儿都是他的赏赐或是命令。

可到了魅术合修之事,他竟非常在乎苏酥的想法?

什么天气要好,环境要优美,心情要愉悦——

‘尊重’两个字,芜绿是总结出来了,但他不敢说,也不敢问。

不过,只要大方向是对的,为了无上妖力,他当然愿意积极配合。

芜绿掏出一本袖珍菜谱,舔了舔拇指,迅速翻阅着:

“这样……属下再看看哦,最好是抓取方便,不耽误您和她的正事儿,不油腻的,不掉屑的,最好还有点情趣的——您看拔丝香蕉如何?”

又甜又缠,情丝拉扯,你喂我,我喂你,互动满分。

薄楼眼皮一跳,口吻冷道:“太黏。”

芜绿打了一个响指:“鸽血滚雪汤圆!冰镇汤圆,软糯香甜……等冰霜融于齿后,更衬舌头热暖,最重要一点,轻轻一咬,那鸽血便会爆浆而出……鸽血尝起来是甜的,可看起来唇染鲜血,无比魅惑!”

骨子里还是魔头,喜欢嗜血黑暗系。

薄楼有点心动了。

芜绿啪的一声阖上小本本,落地砸坑,就是它了!

“一定要鸽子血?”薄楼沉声。

“狗血也可以。”

芜绿见薄楼沉着脸,立刻改口道:“哎呀,那边有一只小兔子,我们用兔子血也行,苏酥不是喜欢吃兔子么?不对啊,这兔子有点眼熟,是苏酥的那一只雪媚娘么?”

薄楼眉梢冷意闪过,视线跟着移了过去。

裴潇?

芜绿叉腰:“你来干嘛?小心别暴露了我家尊上,坏了我家尊上三千年的自囚之约,你百死难赎,别说用九天玄火替你解毒,助你恢复原形了,你恐怕连当一只小白兔的资格都没有——”

裴潇对着芜绿屁股就是一爪子!

芜绿惨叫,忙到一边去检查自己美丽绝伦的孔雀尾巴。

裴潇耳朵清净了,这个仰着头看向薄楼。

薄楼脸上有一丝尴尬,他负着手,立刻将手中《魅术入门》烧成了渣。

“雪灵国的事,你查清楚了?”

“一半一半。”

“那你来寻本尊作甚?”薄楼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裴潇快走。

本来看到他这种可可爱爱的真身就不喜欢,又听说臭丫头夜夜搂着它睡,心下更是厌恶。

裴潇还是有脑子的,不敢提魅侣之事。

这是魔尊大忌,外人知道了他的软肋,岂有性命在?

他思忖片刻,只能跪求乞怜:“已经有些眉目了,对我下毒之人,是奉仙宗金石堂东摇,她是雀溪石的座下首徒,定然是他的授意。只可惜我如今功法全无,不得真身,无法将一切真相查清楚。”

“奉仙宗?”薄楼玩味念着这三个字。

奉仙、侍仙二宗,是仙族三千年之前亲创的仙门大宗,一个负责守护修补东皇钟,一个负责赚钱维持结界。

论说为了赚钱不得手段,逼不得已算计雪灵国,那也只有侍仙宗会干。

奉仙宗可不需要这样剑走偏锋。

况且,这个九王爷中的毒,寻常仙门是绝对不会有的。

“你中的毒,叫……”叫什么来着。

“七色蛛。”裴潇喉咙绷得紧,对这三个字讳莫如深。

“蜘蛛八腿,却有七色,实在登上不上台面。”薄楼嫌弃。

裴潇:魔尊喜双不喜单,果然如此。

可现下这不是重点!

“恳请魔尊为我解毒!”

薄楼眉心一拧:“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且不说九天玄火从未现世,只有靠一脉同源的九幽冥火才有机缘得到,单说这九幽冥火,上一次它现世的时候,整个神界覆灭了。

薄楼原来打算,等东皇钟一好,将体内魔君留下的识魂拿去煅烧——识魂一旦复活,便是九幽冥火现世之日。

它虽很快将会被东皇钟镇压,但这一瞬也足够引渡九天玄火为这一只兔子解去至毒了。

现在东皇钟没好,说什么都是枉然。

“本尊尚未归位,你再求也无用。”

吾乃魔尊,生来就不懂什么是心软,否则,手下就不会有那么多亡魂了。

薄楼指了指远处,示意裴潇可以走了,他声如冰刀:

“奉仙宗勾结妖皇殿是何意图,你如果查不清楚,就不要再来面见本尊了。”

裴潇想要将苏酥中毒之事告诉他,但要不着痕迹。

万万不能暴露自己知道骨戒魅侣的事。

裴潇耷拉耳朵,一脸垂头丧气道:

“我从未这般无用,明明仇人就在眼前,我却无能为力!若非苏酥也中了七色蛛,我竟不知,堂堂仙门大宗的首座长徒,竟勾结妖皇殿、殿——”

薄楼居高临下将兔子提了起来。

他面色如冰,声音像腊月寒风,字字如刀:

“你说谁也中毒了?”

兔子喉咙管这么细,叫他一掐啥也说不出来。

“快说!”

“……”裴潇四肢不断挣扎,兔眼儿乱翻。

芜绿在一边急死了:“尊上,你快掐死它了!”

薄楼手腕一振,将兔子抛了出去。

他的掌心聚集魔气,试图强行唤醒体内的封印,释放魔尊冥渡,想要即刻就引渡九天玄火——

芜绿看傻了:尊上,您有那么爱她么?

被掐得半死不活的裴潇也看傻了:魔尊,您有那么怕殉情么?

芜绿一个健步冲了上去!

可他还没抱住薄楼大腿,人已经被暴涨起来的魔气震飞出去半丈远。

“尊上!您清醒一点,东皇钟还在修补,你冲破封印唤醒魔君,就算救了那个臭丫头,三千年自囚之约付之流水!魔君现世,六界大乱,咱们要如何收场啊!?”

“六界大乱,与本尊何干?”

薄楼瞳仁一点点变得阴沉可怖,玄色攀蔓而去,一点点蚕食着他的清明。

芜绿一边骂咧咧,一边请出了荧惑夫人。

“冲破封印就算救了那个丫头,您凭什么从魔君手中抢回自己的神志!就算可以让魔君夺舍别的躯体,可他舍得放弃您这一具强大的肉身么?不管是哪种,只要魔君识海不除,六界大乱,魔族和仙族战事不休,仙族一定不会放了夫人,到时候再用夫人要挟您,您是听命好还是忤逆好?”

裴潇越听越心惊——

感觉知道了这些东西,他也不太能活吧?

不过苏酥一人生死,背后竟然牵连到了仙魔大战,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她,她只是一个毫无灵力的肉体凡胎啊。

芜绿高高举起荧惑夫人的画像,只希望薄楼能够抽空看一眼!

想一想老母亲,想一想地狱深渊中、蚀骨折磨时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

“完了。”

芜绿脸色惨白,手中的荧惑画像啪嗒落地。